宮變過了整整五天,外頭的人都全然不知曉,靜汐耐心好得要死,天天悠悠地看完折子就扔到一邊,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睡就睡,磨盡了玉皓軒和眾大臣的耐心,他們不僅受制於人,還眼巴巴地看著天啟內亂卻無能為力,怎麼可能耐得下性子。
大多數時候,靜汐都很安靜,抬著書卷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偶爾在案上伏筆寫寫畫畫,很專注很認真,嘴邊那抹笑出奇的溫柔,讓眾人看之沉迷。可偏偏就是這麼溫柔的女人將他們一干人囚禁在此,束手無策。
小容趁靜汐出去的時候收拾長案,一張張潔白的宣紙上寫的都是楚墨麟,密密麻麻一片,就如同她的思念一般。
宣紙下,還有一張男子的畫像,劍眉濃黑,一雙桃花眼蠱惑迷人,英俊的臉龐俊朗邪魅,既有文人的風流雅致,又有將軍的霸氣和英挺。
那眉目,那邪魅的面容,分明就是她那日在茶樓見到的男子,這就是燕夏的皇帝吧,那個被傳得神乎其乎的男子。
小容不知道,要如何深愛一個人,才能將他的容貌記得如此清晰,他的笑,他的神態,甚至一根頭髮都畫得那麼傳神細緻。
心酸到忍不住落淚,小容捂著嘴巴不敢讓自己哭出聲,看著這些字,這張畫像,她為那個女子心酸落淚。
至於白若依,因為夜的那一腳踢得比較重,躺在地上時間久了,受了涼,居然染上風寒。
「譚靜汐,她已經受了風寒,高燒不止,你若是不給她湯藥,那就一刀殺了她,何苦這樣折磨她。」玉皓軒看著皇后病得面容憔悴蒼白無力,有些不忍。
一夜夫妻百夜恩,白若依嫁給他六年,雖然彼此都在猜疑、算計、防備,不算是舉案齊眉,情深意濃,但至少一直維持著表面上的相敬如賓,至少玉皓軒也曾親手餵她湯藥,至少白若依也曾在玉皓辰受傷之時日夜照料,更何況如今均深陷於此,也算是患難夫妻了。
白若依何其狼狽,哪裡還有一國之母的樣子,聽見玉皓軒你的話,幽幽地抬起了頭,眼眸水汽瀰漫,有些不相信,玉皓軒居然會為她求情。
「王妃……您就讓奴婢給她煎藥吧……」小容總是心軟,總是挑戰靜汐的忍耐,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那麼大的勇氣,一次又一次替人求情,說句良心話,王妃對她,真的容忍到了極點。
自從知道她是燕夏的皇后譚靜汐,小容對她的畏懼更是一天天減弱,縱然有人唾罵譚靜汐亂倫,但在很多人眼裡,還是打心底佩服她的。
世上有幾個女子敢於不顧世俗禮節的束縛,上朝理事,戰場殺敵,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和魄力。更重要的是,她擁有一個男人全部的愛,她得到了很多女子都得不到的。小容相信,一個有心為國事操勞,癡心愛著一個人的譚靜汐不是那種狠心的人。
靜汐的目光冰冰冷冷,掃了小容一眼:「你覺得我會大方到救自己的仇人嗎?」
「譚靜汐!」玉皓軒氣急,難道仇恨真的讓她的良心都泯滅了嗎?
「求人也應該有求人的樣子,真那麼想救人的話,那你求我啊,興許我還能給你點面子。」靜汐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功夫真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要他堂堂的一國之君向一個女人低頭求情,真是屈辱。可是,轉眼看向白若依,又覺得於心不忍。
沉默了半天,沉下氣,一字一句:「朕——求——你!」
靜汐略略驚奇,玉皓軒居然會為了白若依向她求情,這倒是新鮮。
淚水順著白若依的眼角滑落,哽咽抽泣,低低地喚了一聲:「皇上……」
「求你給她藥!」玉皓軒見靜汐半天不說話,加重了語氣,提高了聲音,卻又在下一句話的時候軟了語氣,「我求你。」
靜汐漫然轉身望向玉皓軒:「若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被困在這裡,她可是害你的人,你居然要救她?」
「這不用你管。」玉皓軒冷冷地回了一聲,一副死擰的樣子。
玉皓軒終是在靜汐的面前低下了頭,眼眸如水,悠遠深邃,看了玉皓軒半天,靜汐默然走出了大殿,再不回頭。
白若依妝容凌亂,滿臉淚花,是感動還是悲寂?
「為什麼要替我求情,你不是該恨我嗎?如果不是我在茶裡下藥,你就不會受制於人,你該恨我的。」白若依聲音沙啞,撲在地上悲泣……
玉皓軒沒有說話,只是垂下頭倒在椅子上,為什麼替她求情?他是該恨她才對。可是,她畢竟曾經是自己的皇后,自己的髮妻,就算他們沒有真正的感情,這也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這一刻,玉皓軒忽然有些羨慕甚至嫉妒楚墨麟,身為帝王,他卻可以擁有一個女人全身心的愛,一個全心全意為他付出的譚靜汐。
可自己呢?
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卻沒有一個真正能敞開心扉說話的人。
楚墨麟可以甩手將所有的國家大事都丟給臣子,自己跑去遊山玩水,卻不擔心他們會圖謀不軌,而自己卻天天扛著天啟的重擔,時時提防臣子,不得安閒。
同是帝王,為什麼可以有這麼大的差距?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白若依入宮六年,拋開其他不說,她是後宮之中最知他心意的人,她可以第一時間察覺他的情緒是喜是憂,是悲是怒。可是,再怎麼知心意,都改變不了她是丞相女兒的事實,所以,他必須得提防她。如今想想,忽然覺得那些很可笑,她白若依居然不是丞相的女兒,而是烏塗國的公主。
那些日日夜夜的相伴,他們之間究竟有多少真情,有多少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