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皓軒永遠都忘不了母后刺自己時那副狠辣的樣子,那不是一個母親對兒子該有的眼神。
玉皓辰驟然覺得自己的過去像一場夢一樣,他知道母后不喜歡哥哥,但從來不知道背後還有這麼多事。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應該恨我才對,你為什麼又要對我那麼好?」玉皓辰心痛地問。
玉皓軒低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你那麼好,剛開始的時候,我很討厭你天天粘著我,甚至很想狠狠地打你一頓,可每次聽你叫我哥哥的時候,又下不了手。」
那時候的玉皓辰,粉嘟嘟的,調皮可愛,每次叫他的時候眼睛都瞇成一條線,笑得比陽光都燦爛,讓人覺得暖暖的。
「有一次我生病臥床不起,宮女太監不給我請太醫,也不給我吃喝,我病得沒力氣爬起來,你卻跑來找我,讓我陪你玩,我告訴你哥哥生病沒力氣陪你玩,你便嘟著嘴巴出去了。想不到過了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手上還拿著一包藥,你說那包藥是上次生病的時候太醫抓來的,我吃了就會好了,就有力氣陪你玩了。」玉皓軒淡笑著,回憶著那些過往,有過苦,有過痛,也有過感動。
這些事,玉皓辰的記憶早就已經模糊了,那時候的他還小,怎麼會記得這麼多。
玉皓軒看著玉皓辰茫然的神色,無力地笑了笑:「你什麼都不懂,連那藥治什麼病都不知道就蹲在爐子旁邊熬藥,我明知道那藥根本治不好我的病,可當你把藥熬好遞給我的時候,我卻喝了。」
那時候的玉皓軒躺在床榻上,迷離著雙眼看著不遠處的小身影蹲在爐子邊忙忙碌碌,不時地吹吹,眼睛就忍不住濕了。在這冰冷的皇宮裡,玉皓辰的一碗藥給了他莫大的溫暖和安慰,他怎麼會讓這絲溫暖就此失去。所以,他恨自己的母后,卻不恨玉皓辰。
人漸漸長大,為了改變自己在宮裡的處境,玉皓軒便開始籌謀,四處拉攏大臣,他要成為人上人,絕對不能再讓人欺負!於是,才會有今天的坐享天下的尊榮。
眼角有些濕潤,玉皓辰默然望著玉皓軒,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玉皓軒對自己的好,可是他卻不知這些好的背後還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我相信你說的事,可不管怎樣,母后就是母后,是生養我們的人,不論如何,你也不應該痛下殺手,你知道這讓我很寒心。」玉皓辰表情痛苦。當年他們的父皇薄情寡性,對他們冷言冷語,對旁人更是暴虐無度,早已經令他心寒,他恨父皇,就算殺了自己父皇,他也不覺得後悔。他恨父皇,卻從來沒有恨過自己的哥哥,可自己的哥哥為什麼偏偏要殺了自己的母后。
玉皓軒笑得有些落寞,有些悲涼,回望玉皓辰,輕輕地開口:「如果我說我沒有殺她,你信嗎?」
玉皓辰不知玉皓軒這話什麼意思,緘口沉默。
「我是恨她,是曾經想過要殺了她,可是最後,我沒有那麼做……」玉皓軒苦笑,「那杯有毒的茶水,早被我打翻了,到最後,我還是下不了手。」
玉皓辰的眼底多了些光亮:「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玉皓軒認真地點點頭,「你還是不相信吧,若是你相信我,當初就不會因為一個小太監的話懷疑我,我也不會因為氣惱,故意讓援兵繞道而行,你也不會受傷。」
這話,發自真心。
玉皓辰定定地望著玉皓軒很久,突然釋然地笑了笑:「我信。」
他相信他的皇兄並沒有殘忍到喪盡天良的地步,他沒有殺母后,真好,真好!
兩個人忽然間都鬆了一口氣。
「那你呢?有沒有想過和我爭皇位?」玉皓軒索性不再遮掩,坦然問出了這個一直困擾在他心頭的問題。
「有。」玉皓辰沉聲回答,「當初和你聯手逼宮,我便想過,但那時候我還小,又因為弒君,名義上說不過去,作罷了。第二次是六年前,當時我領兵平定平南王兵變,擁兵不返,你連下三道聖旨催我返京,我都以借口推脫,最後是你親自來,才把我逼回去。我那時候抗旨不返,是早已下定決心想逼宮了,可你一來,不但赦免我無罪,好話醜話都說盡了,我要是那時動手,恐怕也難以服眾,最後伍先生勸我作罷。第三次是三年前圍獵,你應該還記得吧。」
玉皓軒深吸一口氣,略微沉吟,點點頭:「記得。那次你我同時看見一隻雪狐,想比比看誰先射中,追著雪狐跑遠了,遇上了刺客。」
「那些刺客是我派的。」
「我猜到了,只是現在從你嘴裡確認這個事實,心裡頭還真是不好受。」
玉皓辰淡笑:「當時,我假意抵抗,刺客的劍偏了,朝我刺來,你替我挨了這一劍。因為這一劍,我放棄了。」
「這麼說,我當時替你擋劍還是擋對了,換做下次,你可就沒那麼好運了。」
玉皓辰卻篤定地笑道:「如果還有下一次,我相信你還會替我擋的。就像小時候我爬樹一樣,你永遠都會站在樹下護著。就像你許我不早朝,見君不跪,面對大臣彈劾的折子,雖然也是因為忌憚,但其實在心裡,你還是習慣了護著我吧。」
習慣……
玉皓軒低下了頭,是習慣嗎?
總是在大臣們彈劾他的時候看著折子搖搖頭,怪他太招搖,總是聽人說起他在外頭那些風流韻事,歎他太胡鬧。
這些真的是習慣嗎?
又或許是自己被人冷落得太久,想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些安慰,讓他過自己永遠都過不了的生活吧。
就像一個父親,因為自己沒考上功名,眼巴巴地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考上,出人頭地,完成自己的心願一樣。
想著想著,竟彎起了嘴角,抬頭,兄弟兩四目相望,竟不約而同笑了起來,釋懷的笑,會心的笑。
這一笑,好像所有的矛盾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