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人稱作「穆大人」的聽到聲音,拍案而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坐在角落的青年男子斥道:「你這個逆子,成天游手好閒,還和我唱反調,是不是非要把我氣死才安心?」
穆大人……難道就是穆從之和穆恆青父子?靜汐垂首猜測著。
青年男子瀟灑地飲下一杯酒,全然當自己老子的話是耳邊風,喝罷又斟滿一杯:「我哪敢啊,您老可是我穆恆青的衣食父母,您死了我下輩子怎麼辦?我巴不得您老長命百歲呢。」
靜汐抿了抿嘴角,有些好笑,這父子兩倒是有趣。
「你,你——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無情無義的畜生,我穆從之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
穆恆青閒閒地笑著,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您沒造什麼孽,不過是學人家燕夏皇帝一輩子就娶了我娘一個,您老啊,不是我說,娘又不是什麼稀世大美女,都走這麼多年了,您也該娶個小妾再給穆家生幾個兒子了,萬一哪天我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岔子,死了,或者是懶得娶妻生子,那穆家香火可就要斷了。」
茶攤上有人的臉抽了,想笑又不敢笑,人家穆從之好歹是個官兒,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你,你這個畜生!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娘!我,我——」穆從之越說越氣,額間青筋直冒,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穆恆青扔了過去,「我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
穆恆青閒閒地閃了個身,茶杯從他的臉旁邊飛過,撞到牆上,碎了。
「沒打著!」穆恆青笑嘻嘻地又來了一句,生生地要把自己的老爹氣得暴跳如雷才甘心。
穆從之指著穆恆青,手止不住地抖,顯然氣得不輕:「你娘這輩子跟著我吃了那麼多苦,到死都沒享過什麼福,我心裡已經很對不住她了,你還敢口口聲聲說娶小妾?這話要是讓你九泉之下的娘聽見,她該有多傷心!」
看得出,穆從之對自己的夫人倒是真心真意的,不過——
靜汐微微一笑,只怕他落進自己兒子設的陷阱裡去了。
穆恆青雙手狠命一拍:「這不就是了?您老對娘真心實意,即使娘死了,也心心唸唸記著她的好,死活不肯納妾。人家燕夏的皇帝不也一樣,心心唸唸想著自己皇后的好,所以不肯納妃充實後宮,您老和那個燕夏皇帝不都是一樣嘛。」
「他是帝王,我是平民臣子,能一樣嗎?他有對江山社稷的責任!」
「那您不也有為穆家傳宗接代的責任嗎?」
……
眼看一場口水戰打得火熱,愈演愈烈,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茶攤上的人全都聽著父子兩大戰,連街上的人都忍不住駐足觀望,圍得水洩不通。
「穆叔叔,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府了。」爭吵聲中,一個柔柔軟軟帶著些稚氣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朵裡,聲音稚嫩,卻異常的淡漠。
靜汐聞聲,抬頭看向了開口的那個小姑娘,雙眸少了孩童的天真,倒多了些深邃的東西,小臉上帶著淺得不易令人察覺的笑。輕輕地用手絹擦了擦嘴角,安然起身。
一瞬間,靜汐彷彿看見了自己,看見了多年前的雲燁,也是這麼淡漠。
穆從之聽見小姑娘的話,也覺自己有些失態了,忿忿地拂袖,卻也沒再和穆恆青糾纏,跟著小姑娘出來,人群隨之散開讓路。穆恆青端著杯子,揮揮手:「您老慢走,不送啊!」
人群中一陣哄笑。
「這個小姑娘是誰?」靜汐沒理會穆恆青的話,低聲向旁邊的人詢問,有點好奇。
「她是晉王的女兒,琪凝郡主啊。」
玉皓辰有女兒了嗎?靜汐訝然。
正在這時有人家接話道:「其實是義女,琪凝郡主本名叫賀蘭冉月,她的生身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的禁軍守衛,去年皇上微服出巡,途中遇到刺客,皇上的隨從都被刺客殺了,唯有賀蘭冉月的父親還有一口氣。她的父親拚死保護皇上逃走,將皇上藏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引開了刺客,最後死在刺客刀下。說起來,她的父親真的死得很慘,可能是刺客因為沒有找到皇上的下落,便用他來洩恨,居然在他的身上連砍了數十刀,砍得不成人樣。賀蘭冉月的母親經不住打擊,投河自盡了,皇上可憐賀蘭冉月孤苦無依,本想將她收為義女封為公主,可是大臣們反對,認為不合禮制,畢竟她的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的禁軍守衛。皇上思量之後,便賜名為玉琪凝,封為琪凝郡主,認作晉王的義女,父母則送回故鄉風光厚葬。上個月初七是她父母的忌日,琪凝郡主回鄉拜祭,今天剛到京城。」
靜汐輕輕頷首,望著說話的穆恆青:「沒想到兄台居然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爹天天都跟著琪凝郡主,我想不知道都難啊。」穆恆青輕歎了一聲,「可惜,皇上封的郡主,晉王的義女又怎樣?不過是個空銜而已,晉王壓根兒就沒有把她當義女看待過,人生啊,什麼功名,什麼爵位,都是浮雲,還不如縱情山水聲色來得自在!」
說罷,拋下手中的茶杯,丟下幾文茶水錢,瀟灑而去。
靜汐拈著茶杯在手中把玩,不以為意,穆恆青表面看似瀟灑,不將功名權位放在心裡,實際上也是壯志難酬吧。輕輕擱下幾文錢,往如月的店裡走去。
「主人有何吩咐?」
店裡,如月一貫生意人的笑容,眼底精明透亮,跟在裝作看布料的靜汐身後,低聲地問道。
靜汐漫不經心地看著布料,低低地開口:「幫我留意七雲山韓文淵韓大夫,如果他回到七雲山,立刻去逐月樓知會於我,這段時間,你們也可以打探一下韓大夫的消息。另外,如果有人問起我的身份,你就說我是一個外地書生,剛學做綢緞生意,和你談買賣來了。」
「如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