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汐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楚墨麟焦慮的神情:「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靜汐輕輕地搖搖頭,微微一笑:「不餓。」
楚墨麟見狀,生著悶氣:「不是讓你好好呆在大帳裡嗎?你跑去戰場上幹嘛?你是主帥,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軍中將士怎麼辦?天天說將帥在戰場上何等重要,那你怎麼不好好保重自己呢?」
「下次不會了。」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想都別想。」楚墨麟氣鼓鼓的。
靜汐靜靜地看著楚墨麟,看得楚墨麟渾身不對勁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雲燁,我是雲燁。」
輕輕淡淡的幾個字,傳到楚墨麟的耳朵裡,卻是虛無縹緲,那般不真實。
她剛剛說什麼?
楚墨麟一愣,怔怔地看著靜汐,他沒聽清楚——
她說什麼?
靜汐又幽幽地重複了一遍:「雲燁,我是雲燁,雲澤山莊的公子燁。」
此時的靜汐,恢復了往日的沉靜。她知道,關於她的身世,儘管楚墨麟沒有追問,但其實楚墨麟很想知道。他這麼真心對自己,自己又如何再隱瞞下去。昨日在戰場上的失態,不是令他更擔憂了嗎?
也許,告訴他比較好吧。
他不是別人,他是楚墨麟,是那個一心一意守護著自己的楚墨麟,是自己心裡珍視的那個人,既是如此,還有什麼理由再瞞著他。
楚墨麟為她的身世設定了千百種,惟獨沒有想到——
她會是公子燁。
公子燁不應該是男的嗎?
惶惑不安地緊握住靜汐冰涼的手,雙眸凝定地望向她澄明如許的眼睛,微微斂神,思緒紛呈。如果她是公子燁,縱然她光環縈繞,但看她在雪地裡那般痛苦的神情,他便明白,她肯定吃了很多苦。
「過去的都過去了,不開心的也不要想不要提,無論你是誰,我知道你是我在意的那個人就夠了。」楚墨麟的目光飽含深情,說罷,便起身準備出帳,「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既然知道她以前過得不好,又何必讓她再去回憶。
靜汐自顧自地說起來,並沒有理會楚墨麟將要離去的腳步:「我真正的身份是雲澤山莊的二小姐雲汐,雲燁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輕輕的幾句話,硬是將楚墨麟將走的腳步拽回,坐到她的身邊,不再阻止,只是握緊她的手,靜靜地聽著,雙手竟忍不住發抖。他明白,他即將知道的是靜汐隱藏了很多年的記憶,也是她最不願記起的回憶。
靜汐靠在床榻上,淡淡的、靜靜的,彷彿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那般雲淡風輕。
有誰知道,這雲淡風輕的背後,其實是承載痛苦多年之後的麻木和悲涼。
雲澤山莊本是江湖門派,門徒遍及各地,個個身手不凡,武藝高強,在武林中也算是小有威名。可是到了雲凱(雲汐的曾祖父)這一代,雲澤山莊逐漸沒落,尤其朝廷幾次圍剿江湖勢力,殺一儆百,雲澤山莊便在圍剿之列,幾經波折,雲澤山莊元氣大傷,大不如前。
雲汐的祖父雲舒繼承莊主之位後,為了重振雲澤山莊,便娶了武學世家出身、熟知武林絕學的姬若水為妻。在姬若水的幫助下,學得一身絕世的武功,之後便四處挑戰各門各派的高手,各派武林高手紛紛敗下陣來。一時間,雲舒的名氣大增,雲澤山莊的地位也在武林中直線上升。
太過耀眼矚目的星星,總是奪走了其他星星的光芒,顯得其他星星黯淡無光。
雲舒就是那顆璀璨奪目的星星,太過扎眼,被他打敗的各路高手表面上服氣,實則暗中早已經懷恨在心,雲舒之死也成了必然。
若論武功,雲舒在當時武林中已是第一,無人可及。但,武功高又如何,論使陰謀詭計,一向自負且不屑那些下流手段的雲舒又怎會是其他人的對手。武林大會推選武林盟主,雲舒武功卓群,武林盟主之位一點懸念都沒有,誰知,就在武林大會的前兩日,雲舒居然被一群黑衣人下毒算計,死在了荒郊竹林。
此事一出,武林嘩然,雲澤山莊的地位動搖。尤其姬若水和雲舒的獨子雲穆(雲汐的親爹),貪圖安逸,根本不成器,於是,雲澤山莊的重擔就落在了姬若水的身上。姬若水和雲舒感情深厚,夫君莫名慘死,她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為夫君報仇雪恨,為雲澤山莊雪恥。兒子不成氣候,姬若水自然就將心思放在了孫子雲燁身上。
雲穆有一妻一妾,正妻是雲燁的生母,姬若水親自挑選的兒媳婦兒。而小妾,自然是雲汐的娘了。
聽到此處,楚墨麟原本就懸著的心更加跳得厲害,那樣子看起來比靜汐緊張千百倍。
靜汐微微歎息:「我娘是我爹的小妾,娘遇上爹的那一年,正值燕夏藩王叛亂。朝廷和藩王各據一方,四處征丁,我的外公和舅舅都被拉去當兵,死在了戰場上,外婆和娘相依為命,艱難度日。我娘長得很美,偶然被我紈褲不成材的爹撞見,便強佔了娘,外婆為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就鬱鬱而終。爹把娘帶回雲澤山莊關了起來,百般凌辱。祖母並不喜歡我娘,這也是我娘能一直活到後來的原因。哥哥的親娘生下他後,本來沒死,卻被祖母活活悶死,謊說難產而死,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