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空曠的走廊上,我正獨自俯身蹲在地上,對著冰冷的地板垂淚。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在我的身後響了起來。
為了避免被陌生人看到這副糗態的尷尬,我剛直起身來準備避讓,就只聽那人在我的身後停下了腳步,隨即用略帶不滿和嘲弄的語氣開口道:「特地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罵我,還真是辛苦你了。」
熟悉的冰冷的聲線,無法複製的刻薄態度,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由於害怕這個聲音的主人會突然從我的身後消失,我還是急忙轉過了身去。
高挑的,略顯單薄的身材,清秀得令人嫉妒的面龐,以及那一頭隨時都像是在向人炫耀般的耀眼金髮,都證明了此刻正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就是林宇晗沒錯!
可是,在這一瞬間,我竟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害怕是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更害怕他只是我的幻覺。
和我的錯愕相比起來,林宇晗倒是一如既往地鎮定自若。
見我一言不發,只是有些神情恍惚地呆望著他,他先是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便邁開了步子走到了我的跟前。
「怎麼了?怎麼呆呆的?是不是因為天氣太熱所以中暑了?」說著他便抬起了手,毫不猶豫地將掌心輕輕地覆在了我的額頭上。
從指尖傳來的伴隨著心跳的溫熱觸感將我從恍惚之中帶回了現實。意識到他是真真切切地站在我的面前後,我頓覺得一股血氣直衝腦門,積壓在胸口的憤怒便再也按捺不住地湧了出來。
「別碰我!」我「啪」地一聲打掉了他的手,生氣地衝他質問道,「為什麼會在這裡?你為什麼還站在這裡?!」
被我突如其來的憤怒嚇了一跳,林宇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楞了幾秒鐘後他又像平時一樣擺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衝我晃了晃手裡的一罐可樂,淡淡地答道:「因為突然想喝罐裝可樂,所以就從飛機上下來了,誰叫他們只提供瓶裝的呢。」
「為什麼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捉弄人真的就那麼有意思嗎?!」他這種無關痛癢的態度越發觸怒了我,我已經分不清還在不停落下的眼淚究竟是出於悲傷還是出於憤怒了。
見我更生氣了,林宇晗這才沉下了臉來,換上了一副認真的表情。但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倒是質問起我來。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會在這兒?」他問。
我為什麼會在這兒?這個問題的答案顯然是毋庸置疑的。我一路狂奔至此,為的就是要阻止他離開,為的就是要把他帶回去。我原本準備了一大堆想要用來說服他的話。可是此刻,面對著他一臉嚴肅的提問,我卻突然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不僅如此,我甚至都無法直視他那銳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去。
「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林宇晗無奈的語氣中夾帶著難以掩飾的失落,「既然可樂也已經喝完了,那我也該坐下一班飛機回去了。」
說完他便將手中的可樂罐投進了一旁的垃圾箱裡,然後轉身離開。
真的要這樣嗎?真的就這樣什麼都不說,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嗎?藍夏星!你真的甘心如此嗎?!
眼看著他一步步地走遠,我禁不住責問起了自己。
「等一等!別走!」面對即將永遠失去他的恐懼,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捨棄我那可憐的自尊,跑上前去拉住了他。
「拜託,不要走……」我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衣角,淚眼模糊地乞求道。
聽了我的話,他止住了腳步,回過身來望著我,然後向我問道:「理由呢?要我留下來的理由是什麼?」
沒想到他還會刨根問底,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說:「那個,因為春華姐和秋實都捨不得你走…而且宋鈴朵那丫頭也吵個不停,還說什麼要是把你放走的話就要給我好看……」
「就是這些嗎?」他問。
「嗯。」雖然明知這些並不是全部,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林宇晗有點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對我說道,「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你來這裡的原因,那麼你也來聽聽我為什麼還留在這裡的理由吧。」
「我確實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也想過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再回來了。但是等真正上了飛機,我才發現我還不想就這樣放棄,我還不甘心就這樣失去你,所以不管奶奶他們有多生氣,我還是從飛機上跑了下來。留下來是我自己的決定,和其他人無關,因為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瞭解我的感受,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我作出決定。」
「夏星,別人怎麼想都無關緊要,我只關心你的決定。不是春華姐,也不是秋實或者其他人,告訴我你自己的想法。不論是希望我留下還是希望我離開,我都會尊重你的意見。」他的語氣柔和而深沉,那雙緊緊凝視著我的眼睛則顯得前所未有地明亮而清澈。
他的坦誠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因為在我的印象裡,林宇晗這個名字就等同於傲慢和霸道。他的坦誠又似乎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在林宇晗的外表之下,他確確實實還是從前那個溫柔正直的張拓海。他並不是不關心我的感受,只是在經歷了那些隱秘的痛苦之後,他已經不再習慣於輕易將自己內心柔軟的那一面表現出來了而已。
面對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我很清楚即使勉強將他留下來,也已經注定無法將他變回從前那個乖巧的拓海了;但是我更深知,如果就此失去他,那他必定將會成為我生命中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