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利不就是一死嗎?如果他要搶走我的孩子,那就連我也一塊殺了。如果沒有孩子,我也不會在這世上獨活!」
我的坦然讓王能德吃驚,甚至連我自己都懷疑,為什麼道出生死,竟然可以那般從容?
「娘娘,您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糟了?再怎麼說你肚子裡懷的也是皇上的嫡親骨血,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就算皇上再冷酷無情,也不會不要自己的孩子。」
王能德的好言相勸我完全聽不進去,我認定龍天介的狠心,我對他的大發仁慈已不抱任何希望。
「公公,別人不清楚,難道你跟在他身邊這麼久還不瞭解嗎?他對女人,特別是我這種令他深惡痛絕的女人,何曾手軟過?」我揭開被自己刻意掩蓋的傷口,還能感覺到它在滴血。
「這……」
這點,王能德無法為龍天介開脫。
「公公,我已經不再癡心妄想能得到他的心,我只求自己腹中的孩子能夠健健康康地來到這個世上!萬一他追究此事,你就把所有罪責都推到我的身上,殷霜絕對不會連累公公的!」
「老奴不是怕受連累,」王能德重重地歎了口氣,「只是就算我們能瞞,您的肚子也瞞不了。過個兩三個月,您的肚子就會慢慢隆起來,天下沒有不通風的牆,更何況是這眼線眾多的皇宮?您以為有可能會瞞天過海嗎?」
我虛軟地跪坐在床上,剛才大出血我的體力還未恢復,這麼一折騰,臉色更加難看了。
掬香不忍見我這樣,立即跪下,使勁給王能德叩頭:「王公公,奴婢知道您菩薩心腸,剛才要不是碰上您,小皇子的小命早就不保了!您就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娘娘她實在是太可憐了,您就讓她把小皇子生出來吧!」
「掬香姑娘,你快起來,老奴受不起、受不起啊!」
王能德手忙腳亂地拉起掬香,再望著早已哭成淚人的我,終於緩了口風:
「這樣吧,老奴會盡量替您隱瞞兩個月,劉太醫那邊老奴也會去疏通,不會讓他走漏消息。改明個兒,再讓他給您送兩個月的安胎補藥過來,不過,為了免得別人起疑,您得委屈下,自己親手煎藥。」
「不要緊,這些都沒有關係!」我點頭如同搗蒜,彷彿一個快要溺水而亡的人,突然抓住海上的浮木般興奮。
只要他答應我不告訴龍天介,就算要我做最低賤的苦力活都無所謂。
「不過,過了兩個月,奴才可真的是無能為力了。」王公公面色凝重地提醒我。
「至少我的孩子可以多活兩個月,總比馬上要判死刑的好。」
我辛酸地笑言,可卻笑的比哭的還難看。
王能德半晌沒有說話,眼裡充滿了同情。
突然,他深歎了一口氣:「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皇宮的氣氛都詭異得很。您在這,過那麼清苦的生活,而皇上那邊也不太好伺候,自從你住到粹幽居以後,萬歲爺總是莫名其妙地發火,特別是最近西夏的王子提出要用十座城池換您之後,皇上變得更加陰晴不定,老奴服侍了萬歲爺那麼多年,以前萬歲爺從不常生氣的,可現在……唉,老奴實在是摸不透皇上的心思,每日都提心吊膽的。」
我不再會自不量力地認為他的暴躁是因我而起,經過這麼多事,我早已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他都要立新皇后了,心情怎麼會不好?」我看著窗外,木然地說。
我在冷宮看不見,但也可以想像,現在皇宮裡應該到處張燈結綵,為了冊封大典作緊張的籌備。
「皇后娘娘,您不要怪萬歲爺。身為帝王,雖然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但仍然有很多事情也不能單憑自己喜好,隨性而為的,就像——」
王能德話說一半,有些話都到了嗓子眼,但又忍下。
我沒有追問,他也許是會碰到一些事不能順他的心意,但這些事中絕對不會包括我,因為我並非他的喜好。
「無所謂了,上天對我已經非常眷顧。」
我摸著腹中僥倖得來的小生命,釋然地一笑,所有的苦難都因這個意外到來的驚喜而變得都不再重要。
王能德看著正沉浸在欣喜裡的我,臉色還是很凝重。
「娘娘,老奴有一事相告。」他屏退了掬香,正色以對。
「公公請說。」
「西夏王子要用十座在軍事上具有重要戰略位置的城池交換您,這件事大臣們在朝堂上已經連續爭辯了多日,所有的大臣都一致贊成。」
「那很好啊!這麼千載難逢的好買賣,他一定一口就答應了吧!」乾澀的笑聲從嗓子眼冒出,故意裝作輕鬆的樣子更加突顯出我的侷促。
本來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瀟灑,但當殘酷的現實呈現,脆弱還是無處遁形。
「皇上一直未對這件事作出抉擇,事情久懸未決,朝野上下都頗有非議,今早梁丞相和張御史等五位大臣挑頭,率了五十多位大臣聯名上書皇上,建議皇上即可下旨同意西夏王子的提議,誰料皇上聽後竟當朝勃然大怒,杖責了挑頭幾位大臣不說,還放出話,如果再有人提及此事,定以凌遲之刑處死!」
「他不答應,也許有更好的打算。」
我別過頭,心中那抹不可能的期待一劃而過——
我的理智提醒我,向來,他就不是一個會做無償回報的人。
王能德複雜地睇了我一眼。
「娘娘,您對皇上是不是有很深的成見?」
我默然搖搖頭。
「那您和皇上……」
「以後就是陌路。」
空氣,在這一刻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