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黃色布衣的女尼手扣佛珠而來,她便是賜我法號的無念師太。
而她的話,卻讓秦麗逝去了方纔的傲氣。
「好好吃完這頓齋吧。」說完這句話,無念師太轉身離開。
秦麗雖氣,可剛才無念師太的那句話卻揭了她的痛處,一個罪臣的侄女,進了感業寺,卻在這裡叫板。
這頓齋飯就這樣默默的吃完。
而迎接我們命運的時刻,卻漸漸逼近。
我剛趕到正絕塵正殿外時,就聽見了殿內的哭聲。
回頭看了小尼一眼,還未待我問出聲,她便叫我進去。
「師太,我不要落髮,我不要落髮。」
一名女子跪在蒲團上,拉著無念師太的一角,苦苦哀求。
無念師太手持剃刀,閉眼默念著佛經,縱使那位女子如何哀求,她卻是為聞般,立於此地。
我終於明白晌午的那頓齋飯,秦麗還能穿著自己的衣服坐在那裡,原來,只是讓大家以先皇妃子的身份吃完最後的齋。
殿中的女子,嚶嚶成泣。
最終,還是未有人能逃過落發的宿命。
無念師太言,這是歷代皇室的規矩,違者,先皇有令,賜白綾一條。
而女子們則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帶著哭泣跪在蒲團上。
青絲飛揚,在整個絕塵正殿,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黑毯。
望著天上的月,夏季的到來,在這寺裡卻也涼爽。
伸手撩過自己的青絲,那日,在絕塵正殿,唯獨我,沒有被落髮,我問過無念師太,她只是閉目不言。
後來的幾天,便聽到了秦麗自盡的消息。
她最後言,「終生陪伴青燈,不如隨了皇上。」
秦麗,也算是對先皇有情吧。
我只是在想,早知如此,為何先皇駕崩之時,不向徐惠般隨了先皇去呢?
想到徐惠,我的妹妹,追隨了所愛之人,她現在,是幸福的。
再後來,姚煙來到明空院找過我,和我訴說了整整一晚的心裡話。
而這明空院,自是我獨自一人在此,卻也不知為何,無念師太將我和其他妃子們另眼相看。
「武汀兒,原本以為,月宮仙子可以改變我的一生,卻真的改變了我的一生,皇上曾許諾我,會將我升封為三品婕妤。
我等待著皇上對我的冊封,每月的在掖庭宮中等待,五個月,皇上未曾在對我問候,也未傳我去甘露殿侍寢。
原本以為來年,皇上忙完了國事,會想起我,卻未料,皇上還是不曾憶於我。皇上駕崩,我便是知我今後的命運,感業寺……」
姚煙說到這裡,停頓了,深吸一口氣,久久才道,「感業寺,這就是我的歸宿。」
只記得,姚煙臨走時,握了我的手,她的手指,冰涼如玉。
最後變是無奈的笑容。
而從那天過後,感業寺就傳來了姚煙投井盡的消息。
自古君王的承諾,便是讓一個女子苦苦等候了半年,卻未有一個好的結果。
李治!
曾給了我承諾,今生,要我做他的妻。
我該不該在這感業寺繼續等待,等待著這個毫無可能的機會?
院子中,看著天上的繁星,盡情閃爍。
月空寂寞。
笛聲悠悠響起,我輕笑,這笛聲,是李恪。
至感業寺後山,月光下,白衣勝雪的男子,手握白玉笛,吹出悠揚的笛聲。
為何?
每次見李恪,都是在月光下,獨看他孤清的背影。
我走上前,笛聲漸漸消失。
「你來了。」站在李恪身後,輕聲說道,臉上,卻還是亙古不變的笑容。
李恪回頭,看著我微笑,笑容,勝美。
「可好?」
「很好。」
找了一方石頭坐下,月光灑下,白衣男子手握白玉笛坐在灰色布衣的女尼身邊,這副場景,多可笑。
我輕笑出了聲。
「為何而笑?」
「這副場景,你不覺得很彆扭?」
李恪低下頭,復又看著天上的明月。
「這樣的場景,很好,自由自在。」
他將白玉笛放在我的身前,細細的觀賞。
「我可以明白,白玉笛,終究不是武汀兒的歸宿。」李恪言,聲音在這空曠的後山顯得淒涼。
我抿嘴一笑,並未回答他的話。
「靈兒還我笛時,便已知道最後的答案,我始終不能抱任何希望。」李恪輕笑,側首將目光轉移一處無實景之處。
「贈我玉笛人,付君已傾心。」他喃喃道。
心裡雖驚訝,臉上卻還是保持著笑容,一年多以前,甘露殿遇刺後,在掖庭宮西苑,我曾這樣告知李恪。
愛情,總是讓人不能琢磨。
怎知道,後來,我愛上的人,是李治。
輕佻了燈芯,燈光照亮在整個屋子裡。
坐在木桌旁,看著手裡的漢白玉珮。
那個字,還是未曾出現。
就這樣看著漢白玉珮,已有幾日,每日都會想起李恪那日在後山所言。
李治,你真的不曾忘記我嗎?
「我見過了皇上對你的情意,我李恪,卻不能給予你什麼。」那日,李恪說道。
「皇上?」他說的,可是先皇?
「來到這裡兩月,你不知道宮中發生的事,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