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紗帳內,嘴角的血跡還未乾涸,龜裂的大地卻將地面的骨血吸食乾淨,甚至可以聞到一陣烤肉的香味。
「雪,你……咳,你會記得我的吧?!」韓湘寧瘦弱的身上有數道血跡,但是致命的那一道確是心窩這一劍,劍未拔出,刻著一個小小的「極」字。
「你死了我也不會記得你,不如不要死讓我看見你,讓我恨你。」雪見面無表情,單手扶上她的臉頰,這眉眼,還是像湘寧的,也許,他就該出現在這個朝代,也許這就是逃不開的緣。
「咳……怎麼會,我知道的,你不捨得……咳……」說著人往雪見的懷裡縮了縮。
「……」雪見不語,將週身的幾大穴道痛痛封死,可是鮮血卻怎麼止也止不住。
「別費力氣了,我知道的,或許我是最幸福的一個,能……能死在你懷裡。咳咳……」韓湘寧依舊往懷裡擠,因為他覺得冷。
「再說話,你會死的快點。」卻將人抱的緊了一點。
轉頭看向紗帳外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和遍地屍首,救了那麼多人,也不及今日死的多。
「夠了,也就夠了,要的,攀的,比的你都給我了,這一世,我不配有愛……」話語漸漸的小了下去,眼睛卻努力的睜著,想再看點什麼,但是世界卻漸漸模糊,再看不清那張小臉,那失了笑顏的臉。
「你確實不配!」血,已經不流了,流乾了吧……
人,也冷了……
「去冥國。」雪見淡淡的發號施令,手卻緊緊的握著那冰冷。
就這麼在懷裡冷了,硬了,面容還是那麼好看,卻不哭不笑。
血水與衣衫融合在一起,竟分不清哪一個更嬌艷一點。
「停!」這裡風景晴好,有大片大片的牽牛花,隱約可以聽見敲鐘的聲響,山中怕是隱著寺院,有老主持為世人誦經念佛,了一世孽。
雪見將韓湘寧抱了下來,以掌劈開一個深坑,將人輕輕的放進去。靜靜的站在坑邊看著這面容,似有微笑,也許她也喜歡這個地方。
「青裙竹笥何所嗟,插髻燁燁牽牛花。」再有來生,生在普通人家,得一人一心相待,不爭,不強,不奪,笑的甜美淳樸,不要哀歎出嫁時青衣素花,這一世你已經享盡容華,但換回的是什麼,唯有將青春都流逝,冷落孤苦,徒留傷感,年年歲歲借琵琶哀愁的曲調去訴說自己難言的幽恨和悲苦,不如就這樣,生在普通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嫁了隔壁的情郎。
捏了兩朵並蒂的牽牛花戴在湘寧的頭上,蒼白的臉上平添了一道喜色,夾雜著點點笑意,竟真似待出嫁的新婦等待著愛郎。
心有歸處,身有歸處,白骨塵埃,天人永隔。
落下第一捧土,眼淚也隨著滑落,今後,天上地下,和自己再無瓜葛,不相見不想念,人死,洶湧的恨,再無去處。
一座小小的墳塋,雪見一人堆起,所有人靜靜的看著,容不得近前,美麗的女子,親手埋葬著曾經的愛侶。
曾經多麼光鮮的人物,最終只落得一個無碑的墳塋,漫山荒蕪,只留佛寺青煙。
雪見做好了一切,回頭,看無極和江無過兩人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怎麼?」
江無過跪過一次雪見,就是那日在茶樓認主,而無極是雪見的師兄,沒有跪的道理。
「對不起,沒有救出她還賠上了凌絕。」無極低頭。插在湘寧身上的劍是自己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找到空隙可以將人救下的那一刻,霜傲天竟然將韓湘寧推出來,正好撞在自己的劍上。這些,沒有辦法解釋。
而兩人的震驚分神,凌絕也被他們抓住。
「他自己武功不濟,不怪你們。」雪見的話並無溫度,似乎一個五歲的孩子就應該頂天立地。
「雪見?!」
「罷了,霜傲天是不會殺了他的,對他沒有一點好處,賠本的買賣他不會做。」本是來救人,卻殺人無數還賠上了兩個。
「嗯,凌絕的安危倒是不用擔心,我們只是怕他用來要挾你。」江無過。
「嗯,不錯的本錢。」雪見自嘲的笑笑。
「雪見,對不起,我……」無極仍未釋懷。
「別說,她啊,就是條滑不溜秋的泥鰍,他不想死誰殺的了,他是在求死,許是累了,就將他丟在這吧,別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我不會再來祭奠。」說完有衝著墳塋踢了一腳,好像在報仇一樣。「韓湘寧,你欠我的,都還了,下一世,不,生生世世,我們再不相遇!」說完這句似乎還聽見了一聲嗤笑。他也是同意的,遇見對方的日子,太苦,不如不見!
「雪見,我們現在是奪回冥國還是?」江無過問。
「你們走吧……」
「嗯?」一黑一白兩人驚訝。
「別再跟著我,我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連靈魂都不會得到救贖,怕是地獄的門都不願意為我敞開,趁你們還乾淨走吧……別再跟著我。」雪見看著漫山的牽牛花說。
「無過早已認主,這條命便是主人的,除非死,絕不離開。」江無過伏地,盡顯忠誠。
「我……」無極猶豫。
「回去照顧師傅吧,你是半仙,成仙之後為我頌一株香,讓我留個全屍,我不想死的太難看。」雪見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有心思在開玩笑。
「無極兩個險入魔道都是為了你,成仙途中沒有你,我便成魔,不求你任何回報,只想保護你。」無極低著頭說,看不清表情。「無極,是為你而生。」說完伏地,像江無過一樣。
連帝王都免跪的翩翩佳公子,竟然匍匐於一名女子的腳下。
雪見看著無極輕顫的背部,知他下了多大的決心,心下一股暖流滑過。
「你們……」
「刀山火海,我們願意為你走一遭。」兩人難得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