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旭日東昇,金燦燦的陽光灑遍整個無塵谷,渾渾噩噩中,古景兒感覺到有苦澀無比的液體流入自己的嘴裡,緊接著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擦拭著自己的唇角,然後又是苦澀的液體流入自己的嘴裡,如此反覆。
古景兒不覺地擰了擰眉,心底在拚命的拒絕著,可那苦澀的液體還是源源不斷的流入她的嘴裡,滑入她的咽喉。
心底忍不住地有些氣憤,她費力的掀動著有些沉重的眼簾,幾乎努力之後,她終於睜開了昏睡二年的雙眼,凝眸看去,映入眼簾的是無塵子那張滿臉驚喜的臉,不覺一征。
「臭老頭……」古景兒想動下身子,可奈何身子太弱了。
「愛徒你終於醒了」
「老頭,怎麼哭得像個小孩子,難看死了」古景兒抬手為無塵子抹了一把淚,隨即扶著她的胳膊,想要借力坐起來。
「別動,愛徒。你傷的很重」
「師傅我這是怎麼了?」
「愛徒你先別動,為師為你細細說來」將薄毯蓋在古景兒身上,無塵子仰了仰頭,將那欣喜的淚水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他從陌舞如何給她下了奪命醉,說到陌舞隨後再次縱火要將也活活燒死。又得瑟的說到自己出場救了她,然後帶回無塵谷,說到這,無塵子那小尾巴翹著,他可是花費了二年的時間才將她從死神那裡拉了回來。
可是她仍舊不醒,最後直接昏迷二年,在這二年裡,他可是悉心照顧著這個愛徒,每天餵她吃各種珍稀的名貴滋補蕩和藥丸。
聽完無塵子眉飛色舞的講完一切,眉頭擰了擰,昏迷了二年才醒真是夠駭人的。
看著無塵子那歡快的神情,古景兒忍不住激動,誠心說道:「師傅,謝謝你。」短短的幾句話,包含了太多的感激。
「傻愛徒,跟師傅還說什麼謝謝,只要你沒事,為師就開心了。」無塵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那個臭小子俊偉不是喜歡景兒的麼?為何這二年裡卻沒有任何音信?以俊偉的勢力和能力,他不相信他沒有得到景兒已經被大火燒死的信息?
臭小子,消失了二年都不露面,也不知道究竟在天啟國做些什麼?
……
天啟國……
一座雅致幽靜的宮殿裡,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銀輝撒入房內,照出麻榻上男子深深隆起的眉頭,以及他極度不安穩的睡顏。
那個熟悉的夢又出現了……
茫茫天地間,一身雪紡白紗裙的女子臨風而立,青絲飛揚,衣袂飄飄。在那桃花樹下翩翩起舞。
柳俊偉看不清她的臉,只是除了她那舞蹈以及那雙眸,盈著滿眶淚水的眸,彌著滔天恨意的眸。
「你是誰?」他忍不住問道,只覺得白衣女子雙眸中的那股深沉如海的恨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更如刀片片割著他的心:「你到底是誰?回答我。」
一連問了好幾遍,卻得不到白衣女子任何回應。
心底又痛又急,柳俊偉語彙停往前移動著,可無論如何,始終都不能接近那白衣女子身邊。層層白霧瀰漫在周圍,煙霧繚繞,無際無邊。漸漸的白衣女子的身影越來越遠,慢慢變得模糊不清,最後消失在他眼前。
緊接著,耳邊響起那白衣女子冰冷極致的聲音:「偉偉,此生,對你的恨一輩子。偉偉,我好想睡覺了。偉偉,我真的好難過……」
那聲音虛無縹緲,卻又久久不散,話語中流露出那份濃和的恨,如冰刀,刺骨般。
「等等,你不要走,求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如此恨我,為什麼如此傷心」柳俊偉慌亂的往前奔跑著,想要追尋那白衣女子消失不見的身影。
面前一片黑暗,包裹著他,無邊的陰寒包圍在四周,柳俊偉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右手捂著胸口不停喘著氣,額頭上不覺間已經佈滿了細密如麻的汗珠。
「你到底是誰?為何常入我夢裡……」他低聲呢喃著,心底沒來由的湧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悲慟和憂傷,讓他瞬間難受得忍不住顫抖起來。
剛才那些真的是夢嗎?為何它如此真實,真實到讓他的心感覺到好壓抑,好窒息,也了沉痛,。這樣的夢這二年來他都不知道做過多少次,可每一次都看不清那白衣女子的臉,而且每一次都是心痛欲絕的從夢中驚醒。
夢醒之後,浮現在他眼前的是那雙有著滔天恨意以及傷心絕望崩潰的雙眸,縈繞在他耳邊則她那句話:偉偉,此生,對你的恨一輩子。偉偉,我好想睡覺了。偉偉,我真的好難過……
「不,不要恨我,我不要你恨我……你不要睡好不好……不要難過,求你……」柳俊偉顫抖著雙唇自言自語,黑眸染滿淒絕與悲傷,陣陣劇痛如泉湧般襲來,心臟彷彿被人生生撕碎,痛得他張嘴便是一大口鮮血嘔了出來。
「皇上……」血醉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看著他含痛的雙眸以及染血的嘴角,眉宇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與心疼:「皇上又做噩夢了嗎?」
「血醉,為何朕感覺那麼真實……柳俊偉擦掉嘴角的血漬,抬頭看著他,嗓音悲悲沉沉的說道:「為何二年夢都如此相同……」
「皇上,夢都是假的,就算一個夢做了很多遍,也不能說明什麼」血醉眸光閃了閃,與他對視片刻,便不由的低下頭。
遲疑了好一會兒,他又狀似隨意,略帶試探口吻的說道:「皇上,古景兒死了……」
「古景兒……」柳俊偉擰了擰眉,一時還沒有回應過來:「哪個古景兒?」
「就是古相家的古景兒小姐啊」血醉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的觀察著他的面部神色。
「你提古家小姐做什麼?」柳俊偉眉頭皺得更深,黑眸中流轉著冰冷無情的幽深暗芒:「你該知道,所有人在朕眼中形同陌生人,別人的生死與朕何干。」
「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血醉暗自放下心來。
「以後這樣的事情不必要在朕面前提」柳俊偉冷冷睇了血醉一眼,頓了片刻,又忍不住問道:「那個女人是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血醉一征,隨即小心翼翼說道:「古小姐已經死了二年了,死於一場意外的大火中。」
「意外嗎?」柳俊偉薄唇勾了勾。
血醉沒有說什麼,想到這二年來發生的一切,心底一瞬間湧起百般思緒。
主子已經徹底變回了愛上古景兒小姐之前的那個主子。睿智深沉,冷漠無情,眼裡除了報復,還是報復,再也尋覓不到一絲一毫的兒女情長的溫柔。
看著如今這樣冷酷無情,卻又時常痛苦從夢中驚醒的主子,他真不知道當日的做法究竟是對還是錯,不過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的話,他還會毫不猶豫的讓主子吃下忘情丸。
他還記得當日得知古小姐已經葬身火海的消息時,主子那副發狂的仿似入魔的模樣。
不管他血醉,雨醉,小花以及貼身暗衛如何阻都不管用,反倒一個個都被主子毫不留情的打傷。
「你們不用再阻攔我了,這次我不再讓景兒孤單一人離開,我會隨景兒而去……」主子當時便是這麼說的,面上的神情那般決絕。
那個時候他們才真正知道,原來在主子心目中,古小姐才是最重要的,比他報復還要重要。
那個時候他們才真正知道,當日主子在利用古小姐,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時,是多麼的痛苦與複雜。只要古小姐活著,主子才會活著,古小姐若死了,主子也會毫不猶豫的追隨而去。
那個時候他們才真正知道,主子一直逼著紫心與他演戲,因為那樣他才會感覺到古小姐依然在身邊,這樣的自欺欺人,也有夢醒的時候,當得知古小姐去了豐都,主子毫不猶豫的去了。
可是他們跟隨了主子這麼多年,在他們眼中,主子不但是主子,還是親人和兄弟,那份深濃如海的情誼不是外人能夠理解的,他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主子這麼死去?
最後,他們假意不再阻攔,在尋找機會將主子打暈,之後又是一陣沉重無比的思慮。確定沒有其它可行之法,為了留住主子的命,不得不在昏迷中喂主子吃下忘情丸,讓主子徹底忘了與古小姐那段情。
主子醒來之後果然如他們所願忘了一切情愛,在他眼中,古小姐再也不是他深愛的古小姐,而是一個陌生女人,一切如最初的伊始。
柳俊偉臨窗而立,那月光絲絲縷縷投射在他身上,明明是夏季,他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冷,一顆心,空空落落的,彷彿找不到依附,總覺得自己像是丟失了一件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東西。
可究竟丟了什麼,他卻如何都想不起來,只能任憑那份空空落落的感覺如影隨形的伴隨著他,二年來,不會隨著時間消散,卻是與日俱增。
伸手按壓著胸口,之前從夢中驚醒還遺留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此刻仍舊沒有散去,他有生的記憶中,並不記得有哪個女子穿著一身聖潔如雪的白紗裙,在那桃林中翩翩起舞。更不記得他曾對哪個女子做過什麼事,能讓她對他表露出那般濃如實質的刻骨之恨。
可他胸腔中那份真真切切的失心之痛,卻又實實在在因那女子而起。
……
楓語國
書房內,一股子濃濃的酒氣生生破壞了那滿室的雅致。
「焱止,別再喝了!」池墨冷凝著面色,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瓶:「酒傷身,你還是節制一點好。」
「你少廢話,酒給我拿來!」楓焱止伸手就要去搶,卻被他揮臂擋了住,不由擰眉:「池墨,我是讓你來陪我喝酒,不是讓你來勸我的,你不喝沒關係,可別妨礙我。」
聞言,池墨一張俊臉愈發冷,眸光沉沉看著他,好半響才寒聲開口道:「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嗎?」最後池墨並沒有將那忘情丸下給楓焱止吃,因為他不能這麼自私,他已經傷害了池雲,他會對池雲負責。
「墨,你不明白」楓焱止搖了搖頭,淡綠眸滿是悲淒,眉宇間籠著一層顯而易見的悲鬱之色。
「你不知道失去心愛女人的痛苦,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將我的心生生剜走一塊,讓我疼得快無法活下去了……」
「你能理解我這般的痛苦嗎?……」
楓焱止神情淒淒的看著池墨,眸色痛苦不已。
池墨一雙凌厲漆黑的眸子愈加深沉:「我怎麼可能不理解……。」
「其實心痛的不但是你,還有龍溪國的國君,天啟國的國君……」池雲走了進來,涼涼的歎息一聲,驀地想起什麼似的:「許多難民移民楓語國……至古景兒死後,那龍溪國國君,一天比一天冷酷,一天比一天更加凜洌,好像要將所有一切都排除在他的世界以外,將自己隔離起來……」
「池雲,你提龍聖邪作什麼?楓語國與龍溪國互不來往,你不要再提起他……」池墨皺了皺眉,其實他不想讓焱止也學那龍聖邪。
「池雲,天上人間如何了……」楓焱止對於他們倆的談話並不在意。
「生意依舊如初……」池雲淡淡說道。
「嗯!」楓焱止不再說話,逕自默默喝著酒,喝完了便吩咐再去拿。最後池雲池墨也加入。
最後,自然是池雲先醉倒,第二是楓焱止,只有酒量最好的池墨看著醉倒在桌上的楓焱止與池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暗自搖頭苦笑:「是啊,只要深愛的對方不死,那他比起龍聖邪,柳俊偉,焱止還是幸福的。……」
……
御書房,臥室一片靜寂冷清,冷清得難以尋覓到幾絲活人的氣息。
龍聖邪淚眼模糊的看著手中的簪子,嘴角扯出笑容悲慟而憂傷:「景兒,我想你了知道麼,很想很想!!」
「呵呵,我也不求你日日夜夜的想,只求你能夠偶爾的想起聖邪,不要忘了聖邪……」
悲悲的一聲歎息未落,眼淚卻是先一步順頰滑下,滴到手背上,不是溫熱,而是冰冰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