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行幻海 第1卷 第五章 跌入深淵(下)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偶然。)

    (未成年人請在成人指導下閱讀。)

    「沒錯。整個過程我都看著呢,楊路生那小子不像是在裝孫子。」

    「他媽的好不容易抓到那丫頭,怎麼又給弄丟了!」

    「是,是。」

    「他媽的老子翻你個底朝天就不信找不出來!」

    「鄭隊,趕快吧!那屋裡還躺著個呢。」

    「少廢話!趕緊給老子找!」

    石堅在屋外聽得越來越奇怪,貓腰挪了幾步,從南邊窗口窗簾的縫隙看了進去,此時隱約可見一束電筒光晃來晃去,就著光線,依稀可以辨認出兩個魁梧的身影,其中一個赫然就是那個戴著鴨舌帽的,他身形稍顯年長,看來就是被叫做「鄭隊」的人,另一個顯得年輕得多。這兩個人正在順序拉開所有的抽屜,而書架上的書已經散落的地上,一片狼藉,看樣子是在尋找什麼東西。石堅此時倒為普桂芝擔心起來,儘管普愛民作為上屆縣長的辦公室主任與自己素來不和,但普桂芝卻是對自己一往情深,她又是妹妹的好朋友,石堅也把她當妹妹看。從現在的情形看,這兩人明擺著來者不善。石堅順著牆角移到東面窗口,探頭一看,大吃一驚——普愛民躺在床上的血泊之中,一柄斧頭幾乎是鑲在他的頭部正中,光線的微弱,使他看上去越加恐怖。

    「抓賊啊——有賊啊!」黑夜裡陡然響起一聲尖叫,劃破了靜謐的夜空。

    屋裡的電筒光很快滅了。

    石堅本能地迅速下蹲,隱在屋外花叢中,手裡汗水浸濕了緊攥著的斧頭手柄。

    「快!快!在老普家。」剛才的聲音是從對面二樓傳來的,估計是無意中看到這邊屋裡可疑情況的。

    大院裡的窗戶陸續亮了起來,門衛方向警衛班的哨聲響徹雲霄。石堅正想起身「抓賊」,兩條黑影從南窗跳了出來。想叫人,又怕打草驚蛇,當下矮身,追了過去。

    那兩個黑影就勢在地上一滾,貓腰往縣革委大院最近的圍牆奔去。還沒等石堅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們就翻過了圍牆,消失在黑暗中。其身手十分矯健,似乎受過專業訓練。

    石堅對這裡的地形瞭如指掌,但由於頭部的傷痛和體力的虛脫,使他的動作有些變形、笨拙,幸虧牆角處一棵年老的三角玫交錯的枝幹延伸到牆頭,石堅狼狽地爬上了牆頭,奮力一躍,跳出了縣委大院。

    身後的大院裡傳來警衛班長的大聲口令:「快!快!包圍房子!」,石堅聽在耳裡,心裡罵了句「笨蛋!」。抬眼找「鴨舌帽」的蹤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低頭細看,地上被他們帶落的牆土卻是散落了一片,熱谷縣常年濕熱的氣候使地面經常積水淤泥,儘管腳印雜亂,但藉著落土,石堅很容易就能分辯出他們的腳印,順著追了過去。而身後警衛班的戰士此時也追了出來,不遠處聽警衛班長大聲指揮著:「三人一組,往三個方向分頭追!」石堅又在心裡罵了句「笨蛋」,眼睜睜聽著喧鬧聲漸行漸遠。

    那腳印往東邊方向發展而去,然後是北面,然後是西面,石堅越來越奇怪,那腳印居然沒有離開過大院圍牆,繞了半個圓後,居然明目張膽地又進了縣委縣政府大院的大門!

    此時大院的警衛已經離崗出去「追賊」了,大門形同虛設。由於進門後的地面變成了水泥地,腳印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只有靠偶爾從鞋底落下的土渣來判斷「鴨舌帽」他們的走向。估計他們並沒有發現石堅的跟蹤,否則不會那麼放肆,那麼招搖。

    腳印到了一座平房前面消失了。這是縣政府平時用來接待地革委和行署領導的專用接待室,外觀雖然毫不起眼,但這裡綠樹環繞,花香怡人,房內設施更是十分講究。按理說,現在這裡不該有人的。

    石堅心裡高懸的問號越來越大,走近平房的窗口時,裡面卻傳出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這一下,石堅更是震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那是行署副專員孟祖耀的聲音:

    「鄭隊,你怎麼把事情鬧那麼大!」

    「沒事兒!有事兒也是我自己負責。」

    「說得輕巧,這可是在我的職權管轄範圍內發生的!」

    「這倒沒什麼,最他媽見鬼的是那書,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什麼書那麼重要?」

    「鄭隊」意識到說漏了嘴,緘口不言。這時,門被「咯吱」推開了,孟祖耀的兒子,也就是熱谷縣糧食局局長孟克用走進來。不合時宜的到來,使「鄭隊」責備地看了孟祖耀一眼,孟祖耀忙打圓場說:

    「來來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也是本縣糧食局局長孟克用。」

    「鄭隊」斜眼瞟了孟克用一眼算是打招呼。

    「克用,這是上面下來鄭隊長,鄭寒。」

    「鄭隊好!」孟克用十分討好地伸出手,鄭寒不耐煩地伸手握了握。

    「爸,我是來向您匯報剛才的事件的。現在罪犯已經逃脫,但辦公室的秘書小張說,案發前見石堅手裡提著把斧頭氣沖沖地站在普愛民家門口。一定是他幹的。」孟克用的話一出口,像一瓢冷水澆得石堅透心涼。這時才想起,自己當時只是想找斧頭砸開門,並沒有考慮別的什麼,現在想來,自己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以錯誤的姿勢出現在那裡,由不得人不誤會。先放一放吧,先把現在的情況應付了再說。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不怕說不清。

    「就是這個叫石堅的!當時也在場,是吧,楊大勇?」鄭寒聽到石堅的名字,眼前一亮,向跟隨他的那個年青人詢問。

    「是!鄭隊。當時他還答應幫楊路生找回書。」那精壯小伙立正站好,回答得乾淨利落。從身形看,這應該就是剛才和鄭寒一起在普桂芝家翻箱倒櫃的那個人。

    「這麼說,石堅真的跟那本書沒關係?」鄭寒低聲沉吟,自言自語。

    「應該在普桂芝手上。」楊大勇又是一個立正。

    「這倒好,普桂芝沒逮著,倒把她老子給……」孟祖耀話說了一半強嚥下去,看了一眼一旁的孟克用,顯然並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攪這趟渾水:「鄭隊,什麼書這麼重要,你不告訴我,我也無法協助你啊。」孟祖耀顯得有些惱火,直截了當地問。

    「這是機密,此次執行任務我也是直接受首長領導的,單線聯繫。要是我說給你聽,你我都要掉腦袋的!」鄭寒陰沉地說。

    「那好吧,你說現在怎麼收拾吧?哦!克用,你先去吧,我和鄭隊還有事商量。」孟祖耀說,順勢湊近孟克用的耳邊低聲道:「這人什麼來頭我也不清楚,但是後台很硬,不能得罪。」孟克用滿臉不情願地推門走出來。

    門一開,燈光傾洩而出,石堅下意識地一躍,躲進花叢中。

    「誰?誰在那兒?!」孟克用驚覺響聲,大聲吆喝。

    屋裡三人迅速躍出門外。

    「孟克用,真正的殺人兇手是那兩個人!趕快叫警衛班的人。」石堅見行蹤已然暴露,乾脆從草叢中起身,凜然道。

    孟克用不是傻子,剛才聽父親和這兩個人的對話,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加上平時儘管不服石堅,但石堅的天賦能力和威懾力已經在他心底烙下深深的烙印,此時聽石堅一說,基本已經相信了石堅的話。

    「克用,別聽他瞎說,他就是兇手。」孟祖耀盯著石堅的眼睛說。

    孟克用呆立不動,石堅炙熱堅毅的目光灼燒得他內心深處隱隱刺痛。

    石堅環視四周,鄭寒和楊大勇已經悄然繞到了自己身後。孟祖耀本能地向左移動,彌補了包圍圈的缺口。很顯然,鄭寒要把他這個唯一的知情者殺人滅口。

    這時,石堅感到頭上的傷口處有熱乎乎的東西流出,一定是傷口流血了。眼前這幾個人,尤其是那兩個身手不凡的,別說自己受傷,就算是身強力壯的尋常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要是平時,中年的孟祖耀當然也不堪一擊,但現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也對付不了。現在要打開缺口,唯一的希望只有孟克用。倒不是孟克用的體力可以被戰勝,而是他剛才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絲毫猶豫可以被自己的意志力所影響。

    石堅盯住孟克用的眼睛,強大的氣流場瞬間洶湧而至,孟克用煞白的臉上泛起紅色,目光逐漸散亂,情不自禁地側身呆立。

    「來吧!老子不怕你們!」石堅突然大吼一聲,震得一群夜鳥陡然飛起。

    孟克用腳下一軟,險些跌到。

    石堅見一招奏效,調頭對孟祖耀:

    「孟專員,你可是一方父母官啊!」

    孟祖耀一陣愣神。

    石堅迅速用腳挑起地上的一把鐵鏟,頭也不回地向身後砸去,身後「啊喲!」一聲慘叫,那個叫楊大勇的年輕人抱頭蹲下。鄭寒一個餓虎撲食,把石堅的襯衣撕裂,一招不成,轉身再抓。石堅一躍而起,越過孟克用,孟克用恰巧被撲上來的鄭寒抓個正著,痛得慘叫。趁這當口,石堅拼盡全力,衝出了平房小院。憑著自己對路徑的熟悉,石堅再次翻過圍牆,向黑暗處奔去。

    孟克用依然呆立不動,孟祖耀壓低聲音:「別聲張,追!」還沒等他的話音落定,鄭寒和楊大勇早已越過了圍牆,消失在黑夜裡。

    石堅心裡暗暗叫苦,自己已經不能找組織了,此時警衛班正「緝拿」他這個「殺人犯」呢,去了的話就是自投羅網,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先甩掉鄭寒的追殺再說吧。迷迷糊糊間,石堅往縣城中心的小胡同跑去,這是出於揚長避短的考慮,自己身體帶傷,肯定不能和對方比速度、比體力。相反,對方顯然是外地人,就算是孟氏父子也非本地人,把他們引入迷宮般的小胡同,自己才有擺脫的機會。

    熱谷縣縣城雖小,但街道依山建成,建築隨形就勢,獨具匠心,小巷子千回百轉,狹窄處細如雞腸,開闊處卻是大型四合院。石堅從東到西,專揀那些最隱蔽最複雜的胡同走,向城外迂迴前進。眼看身後就要被鄭寒兩人追上,但總是差那麼一段,又被石堅逃脫。當然,最令石堅惱火的是,他走到哪裡,哪裡的狗就被驚動狂吠,這等於為鄭寒他們通風報信。石堅邊逃邊苦笑自嘲,「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聰明反被聰明誤嘛。這樣,石堅唯一的優勢消失殆盡,而偏偏在此時,傷口流血越來越厲害,血液被汗水稀釋後,染紅了一大片白襯衣,體力漸漸不支。一天內接二連三的變故,莫名其妙地捲入命案……諸多因素交織在一起,使他心力交瘁,虛脫不堪。

    石堅一邊注視著後方電筒光交織處的動靜,一邊貼著小巷一家人家的廚房木板牆小心後退,他必須找一個地方先休息,緩口氣。他瞭解這裡的居民,他們的臥房一般都是安排到樓上,這時樓下廚房是不會有人的。這裡世代民風純樸,門閂都幾乎不上鎖,很容易打開。

    剛到轉角處,背部突然撞到了人。吃驚之下,石堅使出全身力氣轉身、伸手、出腿,使勁一扳,把對方按翻在地,肘部迅速壓在對方脖子上。

    一聲短促的呻吟,借邊餘光下,石堅見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被壓在自己身下。

    「你是誰?」石堅壓低聲音說。

    「你又是誰?」對方反問。

    「我在問你。」石堅邊喘氣,邊仔細觀察這個女孩。

    「……」女孩並不回答,同樣緊張地觀察石堅。

    「你是『他們』的人嗎?」石堅試探著問,她的灰布衣褲和純正的普通話引起石堅的警覺,但那種典型的學生氣質,又讓石堅感到十分奇怪。

    「哪們?」女孩反問。

    「你在這裡幹什麼?」石堅問。

    「到處都在鬥,這裡安靜些。」

    「不是問你這個。你跟鄭寒他們一夥的?」

    「誰鄭寒?」

    「……」石堅尖銳的目光盯著女孩,女孩並不避讓,也盯著他。

    「我……我是支邊的知青。」那女孩支支吾吾地解釋。

    「……」石堅沉吟片刻,知道這兩年來每年都有一兩批知青來到農場,一開始自己還親自主持歡迎儀式,但後來來得多了,就交給農墾局去具體處理了。所以現在在這小鎮見到外地人並不奇怪,但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女孩,就讓人十分不解:

    「這裡有親戚朋友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

    這時,小巷子拐彎處的狗叫聲響亮了起來,離這兒只有幾步路了。石堅從那間廚房的木窗洞裡伸手進去,準確而輕易地拉開門閂,一把拉那女孩側身進到裡面去了。

    一束刺眼的電筒光從木窗格子那邊直射過來,石堅拉女孩迅速下蹲。

    「他媽的這什麼胡同這麼窄,那小子真能繞。」外面響起鄭寒的聲音。

    「鄭隊,要不咱們還是回去找路熟的人來。」

    「少廢話!你這叫自己露餡兒!」

    狗吠引發了整個胡同狗們的連鎖反應,也引得鄭寒兩人繼續向前。一陣腳步聲,他們漸漸遠去。

    「你叫什麼?」石堅舒了一口氣,轉頭問女孩。

    「……肖萍。」

    石堅細看肖萍,她比自己年齡小些,鵝蛋臉,鼻樑鋌而直,整個面部線條十分飽滿,腦門挺括,因此眼睛顯得很深。起先石堅以為她是來親戚朋友家過夜時半夜裡上廁所走迷了路,懵了亂竄。但此時才發現這個女孩一張漂亮的臉上,居然沒有絲毫慌張迷茫的痕跡,反倒透出一層風霜和堅毅,一舉一動都很沉著,想必是經歷了某種突然的變故。

    石堅此時終於有機會哆嗦著從褲兜裡掏出小藥瓶,抖出幾粒小藥丸含在嘴裡。正準備進一步觀察這間屋子,樓上臥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石堅警惕地往另一扇小門鑽去,那是一間很小的柴房。

    「是石縣長嗎?」樓梯上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小聲問。肖萍吃驚地調頭上下打量石堅,同時聽到有人下樓的聲音,那像是枴杖敲擊樓梯木板發出的。

    石堅起身,一個下肢癱瘓的中年人拄著枴杖吃力地走下來。石堅想起來,這人是本縣的「五保戶」,叫刀玉樹,靠倒賣點蔬菜、水果度日,前天還在火車站吃過他的西瓜。

    「石縣長,老百姓都知道你出事了。剛才我一直悄悄聽你們講話呢,我猜肯定是你。」

    「玉叔,我借你這個地方避一避,等剛才的人走遠,我就離開,不會連累你的。」石堅說。

    「石縣長,你這是什麼話?熱谷老百姓沒有一個不感恩你……你到我家是我的福氣。」

    「你不瞭解情況,我喘口氣就走。」

    「你受傷那麼重,不能再走了。我老光棍兒一個,他們能把我咋個樣?你是看不起我這破房和我這殘廢吧?」

    石堅知道他使的激將法,答應借宿一宿,刀玉樹滿臉高興,讓肖萍去灶上打來熱水,幫石堅清洗衣服和身上的血跡,從抽屜裡找出一瓶裹了好幾層布的珍藏著的雲南白藥替石堅敷上,傷口立即止住了流血。

    「嗨!忙這半天,我都快忘了,」石堅突然想起肖萍不該出現在這裡,「肖萍,你本來是要回農場嗎?」

    「什麼農場?哦,對!回農場。」肖萍支支吾吾。

    「哎,你看,現在也晚了,今晚將就一下吧,明天送你回去。」

    「嗯。」

    木板房裡的夜風涼爽得多,石堅倒在地鋪上一下就睡著了,他太累了。半夜驚醒過來時,正見肖萍爬在米櫃上就著燭光寫什麼,石堅好奇地探頭看時,肖萍大驚失色,慌忙把小塑料殼筆記本合上,調頭怒視石堅,石堅微微一笑,倒頭又睡。他故意呼出輕輕的鼾聲,瞇起眼睛,瞧見肖萍輕手輕腳地打開隨身背著的帆布挎包,把筆記本放了進去。

    「小資情調!都是些小女孩自以為天大的事卻是些無病呻吟、零三四碎的小資產階級調調。」石堅心裡正想著,肖萍伏下身來,仔細觀察了他一下,確定他確實睡熟了,才放心合衣躺下。

    唯一的臥房裡住著三個人,空間狹小,肖萍和石堅躺在樓板上隨地而臥,這使他倆幾乎緊挨在一起。石堅此時才感到,她一接近自己,一種巨大的暖流籠罩而來,這種熱浪沒有方向,更像一種包圍,溫暖、親切,同時又讓人感到遙遠、荒涼、不食人間煙火。石堅感到心頭的悲傷突然消失,一塵不染……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