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合殿的燈籠是徹夜點亮的,因翕緣怕黑,而她的廂房亦最好認,哪間通明哪間便是。
那道影子很容易也很熟練的來到翕緣房裡,掃視廂房,佈置極其簡單,簡單中不乏溫暖與清新。
她總是那樣淡若清風,靜若皓月。如水恬柔,卻又倔強。
走近那張雕刻著鳳凰翱翔的古床,掀開淡雅紗帳,深情目光鎖在床榻上安睡的女子身上。
這熙合殿的守衛真差,他輕鬆就進來了,看樣得讓安涼加備防禦。
沒錯,那道影子正是宸。明日便要離開,不想正大光明進來,也不能再用神秘人的身份,他只能當一回暗影了。
原本只想看一眼就走,豈知她如此淺眠,不過是撫平她眉心的皺褶,她竟然睜開惺忪的水眸。
許久倆人只是四目相望,直到翕緣反應過來,剛想喊出聲來就被宸以薄唇封住。
那麼深那麼纏綿的一吻,既帶甜蜜又帶苦澀。
翕緣掙扎著,不敢出聲,只能任其宰割。
「王爺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麼?上次我可以不計較,但請你以後放尊重點,女子深閨,你…」話未說完又被佔便宜,真教她惱怒與羞澀。
宸戲謔的看著她紅霞遍頰,心裡的惆悵霎時消失「你是我的妃子…」
「我不屑當你的妃子」翕緣別開臉,心頭浮上一絲暖意與刺痛,這個男人又來擾亂她的心了。
宸垂下眼眸,坐在床沿,背對著她說「你可以適當糊塗一點」
「你來幹什麼?怎不去陪你的蘭妃」翕緣不想回應便轉移話題,宮裡的人都當蘭姬是正主,直稱其為蘭妃。
宸好笑的轉身,靠近她「你吃醋了?」
翕緣冷笑「王爺當真太瞧得起自己了」
宸輕彈一下她的額頭「我不喜歡口是心非的女人」大概是絕情丹的發作讓宸確定了她的心意吧
他今晚怎麼了?別樣溫柔。該死的,他就是來看她笑話的吧。
「誰要你喜歡,你給我出去,不然我喊人」
宸索性躺下「本王累了,你想喊就喊吧」話畢他拉過單薄的被褥
什麼?他要在這裡過夜?翕緣看傻眼了,什麼王爺,簡直就是一土匪嘛。
搶過被褥,翕緣小聲道「起來,給我回去…」
宸一個翻身將她按到床上,像是圈著她入睡一般。
翕緣不安分的想掙脫他有力的鉗制,換來了他的警告。
「別動…」他的眼神帶著絲異樣的光芒,以及某種程度的隱忍。
翕緣只能乖乖安靜下來,她也知道這種眼神意味著什麼。
這一夜,倆人相擁而眠,沒有仇恨與煩惱的一夜。
月兒彎彎,連夜裡的蟲鳴都格外動聽,燭火不知幾時燃完,黑暗中,她不再孤寂與害怕,只因有他。
輕輕掃過宸的眉眼,翕緣會心微笑著「宸,有句話一直沒有告訴你,謝謝你以神秘人的身份屢屢救下我。然,你究竟是不是和我一樣穿越而來的呢?」
忍著錐心之痛,她沉睡過去…
晨昕未亮,床榻上另一半的位置早已空缺而冰涼,翕緣恍惚的坐起來,而後走出廂房,腦子也不清醒,隱約感覺昨夜只是夢一場。
「小姐,你醒啦?」琉璃端著水盆走來
「現在什麼時辰?」翕緣迷糊的問,似乎有點疲憊,胸口還伴著絲余痛
「現在是辰時,王爺他們就要出發了」琉璃疑惑,小姐今天怎麼那麼沒精神?
「嗯…」陽光剛好越過門檻,清晨有風微涼。
宮門,此時聚集長龍,一輛接一輛的馬車有條不紊的排列著。
由於天祁年幼,宸便和他共乘一輛馬車,蘭姬自然隨同了。
昨晚宸沒有在她房裡過夜,一番打聽之下才知道他到諾歡殿,看來冉朵而也不是省油的燈,竟然能讓宸納她為妾。這事讓蘭姬多少有些不悅,於是馬車裡氣氛極其壓抑。
加上天祁因翕緣禁足熙合殿一年之事,對宸的態度越發明顯的不好。
他討厭宸掌握一切,也討厭他總是對翕緣那麼差。
另一輛馬車裡,彰和薇而共乘,倆人距離雖近,心卻隔萬水千山。
「可惜啊,要是宸王妃能一起來就好了。皇陵祭祀這麼大的事獨缺她,連朵而都能參與」彰惋惜的說著
薇而恥笑「這不是你盼望的麼?如今她已和外界失去聯繫」
「你就等著吧,沒那麼簡單」說著,他靠在薇而柔軟的膝上「到了叫我」
薇而很想甩開他,卻還是嫵媚一笑「知道了」
想當初到彰的身邊,她演了一場戲,無非是讓他相信自己甘願離開宸。不管彰信或不信,大家各取所需。
若有一天,彰敢與宸硬碰硬,薇而便親手了結他。
閉目冥思的彰有些許疑惑,據朵而所言,宸昨晚在她那裡過夜,以宸的性格怎會做這種事?除非是掩人耳目。
關於梵香樓事件,儘管宸有不在場的證據,他還是有點懷疑。
父親的易容術是絕不外傳,除非宸暗中偷學,否則很難解釋。
現在這個謎題只有一個人能解,此次到皇陵,宸也無法分身了。
皇陵位於瑞晟最高的山峰雲霽山,海拔高而氣溫低,所以終年霜雪霏霏。
馬車來到山峰下時,便已感覺陣陣寒凜直襲,大家也都換上冬襖。
雪地裡,蘭姬一身惹眼的紅綿襖,似朵紅梅,寒冬臘月綻枝頭。
許是冷意滲骨,她臉色蒼白,白蘇攙扶著都覺吃力。
宸牽過她的手「實在不行你就留下」
「不用…我可以的」她嫣然搖頭
朵而從後面迎來,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蘭妃姐姐,如果不嫌棄就讓朵而攙著你,王爺覺得如何?」
宸知道她是故意的,昨晚的事也眾所皆知,沒有人知道他實際上是留宿熙合殿,為免起疑,他便說道「好生照顧蘭兒」
「諾」朵而恬靜乖巧回答
蘭姬心裡沉悶,如今是越發不瞭解宸了,她卻還是淡淡一笑沒有反駁。
一行人緩緩登上雲霽山,道路鋪滿積雪,每走一步,都留下痕跡。
雲霽山上有座建築宏偉的宮殿,宸一行人於此處落腳。
而皇陵便是坐落在宮殿的後面,修建在山峰頂端。
來到宮殿時,氣溫的寒冷加上天色已晚,大家唯有先歇息待明日再行祭祀大典。
宸佇立窗前,觀暮靄染紅皚皚雪地,落日餘輝的柔美,如畫卷中安靜的女子。
蘭姬疲憊得沉沉入睡,白蘇安頓後走到窗邊「王爺,蘭妃已經睡下了,這大冷天的,她的身子又單薄」
「好好照顧她」宸沒有回頭,語氣也是淡淡的
「諾…」白蘇識相退出房門
宸收起視線及暇思,回到床邊。
床上的女子依然毫無血色,於她更覺愧疚。
當年,父親的絕決,連同薇而在內,蘭姬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與前途,不惜被迫服毒。
當時父親故意遣他離開,等回來之後,蘭姬已然奄奄一息。
他永遠忘不了,她流著淚說,若有來世,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眷侶,沒有權勢亦無鬥爭。
那時候他便知道,身為顏氏後裔,自己還不夠冷絕,太過感情用事。
如果當初沒有對蘭姬動之以情,而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父親也不會對她下手。
因百般的呵護保護才會讓她成為眾矢之地,蘭姬的事情過後,宸發誓,若以後喜歡上誰,都不會再重蹈覆轍。
當然,七年前的他根本不相信有愛上另一個人的可能,於他而言,生命中只剩江山社稷。
然而命運卻峰迴路轉,兩年後他遇到了佟翕緣。
熙合殿一片沉寂,玲瓏和琉璃都費解,一整天翕緣都魂不守舍的,當真奇怪。
至於熙合殿外乃至殿內都安排了侍衛,防禦比昨日還嚴密。
以往男子都是禁止踏入後宮妃嬪的宮殿,看來此次明顯破例。
當琉璃看到侍衛中的偌楓時,那反應就像見鬼一樣,眼珠子都快掉了。
偌楓見她傻愣愣的很單純,便問道「清玨是誰?和王妃有過什麼回憶嗎?」
「你真的不是他?那實在長得太像了。清玨是西涼國的太子,要不是沫歆四小姐使詐,我家小姐早就嫁給太子了,也不用遠嫁瑞晟幾次遇險。都怨四小姐,居然對王妃下毒,還利用小姐的身世大作文章,真是氣死人了」忿忿不平的琉璃一口氣說出來,也沒有考慮會否被有心人聽去,真是直腸子。
偌楓顯然有點震驚,看這丫頭所言應該不虛。外界傳聞果然有誤,幾天相處下來,只覺翕緣淡淡的什麼都不在乎,是那麼與世無爭靜若寒蟬的女子。
「說說他們的故事好嗎?我很有興趣聆聽」偌楓莞爾一笑
許是長得像清玨,又因肚子裡憋了一股悶氣,琉璃便滔滔不絕,把從安穗鎮到回都城之後的事一一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