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明殿。
「王爺為江山勵精圖治,七年來日理萬機,國富民強百姓和樂,今晚是七夕夜舉國同樂,您是不是也微服出去散散心?」清漪還是一直叫獨孤璃王爺,作為暗衛首領她一直跟在獨孤璃身邊,看著他幾年如一日的將所有心思都放在國事上,完全不顧及身體,她只好不停的找機會找借口勸他出宮走走。
這幾年,除了尋找王妃的下落,他所有的時間和經歷都放在處理國事和輔導小太子身上,可謂是廢寢忘食。
一直跟在王府的下人們都知道,璃王府中白露居幾年來一直保持著王妃走的時候的樣子,原封不動。王爺總會不自覺的走回王府,卻只是站在白露居外,有時候一站就是一整夜,從不進去,也勸不走。
獨孤璃放下手中的硃砂筆,想起荷雨蝶剛才走之前說的話,站起了身。
「七夕是男女互定終身的日子,在我們那個時代的傳說中,牛郎和織女會在這一天晚上在鵲橋相會。」明羽王朝的七夕其實並不是牛郎和織女的故事,人們放河燈拜的是給人們牽紅線的荷花女神,以求姻緣。
獨孤璃是不信這些的,只是,荷雨蝶的一句話,讓他死寂的心房有了一絲波瀾。
易容換裝之後,他走到喧鬧的大街上,還在想著,今晚是否也會有好心的喜鵲,為他和她的纖兒,搭起一座鵲橋?
這幾年,他不敢相信她已經離開的事實,從不放棄尋找她的下落,很多人以為他只是不甘心的自欺欺人,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不過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借口罷了。
只有相信她沒死,他才能有活著的理由。
作為一個男人,他肩負的責任,是一個國家,他不能在辜負了她的愛情之後,再辜負那一群擁戴他的大臣和人民。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天羽城的中心大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突然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兒。
一襲火紅的長裙,在花燈光芒的照耀下她白皙的臉都泛著紅暈,一雙迷濛的桃花眼仍然帶著勾魂奪魄的媚態,此時,她走在一身黑衣的男人身邊,燦爛的笑容仿若冬日裡明媚的陽光,像夜空中的一顆星辰,直直的照亮了他的整顆心。
瞬間的驚愕過後,不可置信的狂喜瀰漫在心間,行動早就快過思維,他運功以最快的速度掠到她身邊,意欲將那抹嬌小嵌入自己的懷中,融入骨血,以求證明此時此景是真實的而非夢境。
因為這樣的夢,他做過太多次。
每每午夜夢迴,總有這個身影出現,可是夢醒之後,剩下的只有難眠的夜和無盡的思念無處宣洩。
可是,這一次,他仍然沒能如願將她抱緊,回過神來,抵在他脖間的,是一柄鋒利的軟劍。
「追我娘親的人太多了,所以,大叔,要做我爹請排隊!」冷然的童音響起,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度。
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直接將劍擱上他的脖子,而且聽聲音還是個小孩子。
他低頭,看到的是一張粉嫩的可愛小臉,五六歲模樣的小孩子,一手執劍另一手拉著白依纖藏到身後。
小小的臉上一派淡靜和堅定,眼中的殺氣好不掩藏,偏偏他卻帶著優雅溫柔的笑容。
看著小娃娃人小鬼大的樣子,再看一眼周圍睜大眼一臉驚悚的夜行、荷雨蝶和吟霜宮諸位,他的眼神落在一臉茫然的白依纖身上,四目相對,她雖然臉上帶著笑,看著自己的眼中滿是陌生和疑惑。
這讓獨孤璃心中一縮,她怎麼能,怎麼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突然想起小男孩剛才說的話,他叫白依纖娘親,獨孤璃死寂了七年的心,再次撕裂般的疼痛,原本以為,再次見到她,自己死去的心,會活過來,可是誰能想到,她居然會陪著別的男人帶著孩子出現在自己面前。
小兮悅見他不僅不畏懼自己,反而一直盯著媽媽瞧,不禁有些不爽,你當小爺的劍是玩具啊?
手上一個用力的同時,他朝著站在白依纖身後的小寶使了個動手的眼色。
眼看鋒利的劍尖快要割開獨孤璃脖子上的皮膚了,白依纖心中突然莫名的一痛。
不由自主的她就上前握住了那鋒利的劍身,血液瞬間就在雪白的劍身上蔓延開來,她卻因為他沒有受傷而呼出一口氣。
明明眼前的人從未見過,為什麼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張平常的面容上那雙迷人的丹鳳比小兮悅更顯深沉和迷人,卻彷彿藏著數不清的愛戀和疼痛,明明是一雙深邃的眸子,她卻突然看懂了其中的神采。
那樣的深情和痛苦哀傷相溶,讓白依纖的心,也開始疼了。
莫名其妙的感覺,莫名其妙的疼痛,深入血脈。
「娘親,你快放手!」兮悅被白依纖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得不輕,趕緊喊她放手。
白依纖被他的叫聲驚醒,看著手上的鮮血,想起剛才似乎是潛意識的動作,一臉茫然,她怎麼會為了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去做這樣的事情?
站在她身邊的君儼想要幫她止血,卻被對面的男人搶先一步將呆滯的白依纖抱進懷中。
「纖兒,對不起,讓你受傷了!」獨孤璃將那具久違的身體攬進懷中,將隨身帶著的金瘡藥撒上她細嫩的掌心,然後用手帕包好,看著她的傷口心痛不已。
他又讓她受傷了……
「娘親,你的手流血了!」玲瓏被那鮮紅的血液嚇到,「美人哥哥,怎麼辦?」她不知所措的抓住君儼的衣袖,急的都快哭了。
「小寶不要怕,媽媽沒事的。」君儼蹲下身,將她抱緊細細的安慰。
「你是誰?」白依纖伸出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撫上那張陌生的臉龐,可是觸到的卻是一張**。
雖然那張面具做的很真,有溫度有彈性,可是,瞞不過白依纖的手。
她的手摸索到他耳後,然後撕下了那片薄薄的偽裝。
「啊?你到底是誰?」一張漂亮的驚世駭俗的臉出現在白依纖眼前,惹來的,卻是她驚悚的尖叫。
獨孤璃沒有說話,任由她動作,可是,看到他真面後的白依纖的反應,讓他錯愕當場,她眼中的疑惑和驚嚇並不是偽裝,她怎麼可能不認識他了?
而兮悅和玲瓏,看到那張臉的同時,都是渾身一震,那是……爸爸???兩人同時轉頭,詢問的眼神看向君儼,君儼點點頭,然後整個場面陷入了死寂的沉默,與週遭的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半晌,終於有聲音打破了寂靜。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不知是哪位路過的官員發現了獨孤璃,二話不說就拉著身邊的人跪下,大呼萬歲!
接著,就是除了他們這一行震驚的早已半天沒有反應的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齊刷刷的跪下。
整齊劃一的「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讓白依纖如夢初醒。
「你是……皇帝?」不可置信的開口,白依纖掙扎著從他懷中離開,瞟一眼跪倒在地的所有人,她的眼神再次落到這個受萬人朝拜的男人身上。
男人有一張放大版的君兮悅和君玲瓏的臉,只是五官更深刻些,臉部的線條更分明些,氣質更沉穩淡定些,那雙深邃的丹鳳更迷人一些。
他們離的很近,她能看到他精緻的臉上幾乎沒有一絲毛孔,皮膚細嫩堪比兩個小娃娃,他只是一身便裝的站在那裡,週身卻有種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度,這一刻,白依纖突然明白了君兮悅那高貴優雅的氣度從何而來。
她幾乎可以斷定,他就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不是!我只是你的阿璃而已!」獨孤璃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他在她耳邊低語呢喃。
他不要做皇帝,他不要江山,一直以來,他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個她而已。
他是天下人民的皇上,卻只是她一個人的阿璃!
雖然,現在的她,已經有了別人的孩子,早已不是只屬於他的纖兒了,可是,他仍然願意做她一個人的阿璃,只要,她還要他。
白依纖卻冷漠的推開他,笑得雲淡風輕:「可是,我不認得你。」
雖然,心撕裂般的疼痛,可是,她還是放手轉身。
就算他真的是孩子的父親,就算她見到他的第一秒就有了心動的感覺,她也不能站在他的身邊。
孩子們要不起一個當皇帝的父親,她,也要不起這樣的一個他。
她的冷漠,她眼中的陌生,她的疏離的笑容,都像是一根針,狠狠的扎進獨孤璃心中最柔軟的那一片,鮮血淋漓。
白依纖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而牽起兩個小娃的手,翩然走開。
「獨孤璃,她失憶了。關於這個世界的所有,她都忘了。」荷雨蝶看著獨孤璃,輕聲說,「也許你覺得,七年前是她對不起你,可是你不知道,那時,她是帶著滿身傷痕和一心的孤寂離開的。你給她的那些傷痛,她都遺忘了,現在她過得很好,所以,請你放手吧!不要再打擾她的生活。」
「那些過去,我早已不在意了。曾經我也以為,我可以放手。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算她不在我身邊,我也接受。可是,見到她我才知道,我錯了。」獨孤璃看著那個走遠的身影歎息,「她是我此生最致命的毒,一旦沾染就上癮,根本戒不掉。」
所以,再遇見,他就不準備放她走了。
「可是你知道嗎?來到這個世界十年,她所經歷的都是苦難,你所認識的那個白依纖,根本不是真正的白依纖,現在的她,才是最美好的狀態。」
荷雨蝶知道獨孤璃這幾年來一直不納后妃,並不像傳言中所說的是和陌語彤鶼鰈情深,他只不過是心裡裝著白依纖罷了,可是,現在的白依纖,無憂無慮,兒女繞膝,既然剛才她明明猜到了獨孤璃就是小寶小貝的爸爸卻仍然拒絕了獨孤璃,就說明她並不想打破現在的平靜。
「她只是忘記了過去而已,她仍然是她,我並非一定要找回過去的她,如果曾經帶給她傷痛,我願意重新認識現在的她,給她和孩子開心和幸福。」獨孤璃丟下這句話,朝著白依纖離開的方向而去了。
從前,他們之間的開始,夾雜了太多的東西,而那時的他們並不懂愛情,所以才有那麼多的傷害。
現在,她忘了一切,那麼,就由他來重新開始!
「皇帝陛下,您應該知道,小白她,不可能喜歡那個皇宮,更加不要忘了,宮裡還有皇后娘娘呢!」荷雨蝶挑眉,連尊稱都用上了。
「這七年來朕勵精圖治,自問上對得起蒼天下對得起黎民,這萬里江山在朕手上繁榮富強也對得起獨孤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朕只有小小心願未了,這江山的擔子也該卸下來了。大明殿的懸樑上有一道聖旨,明日早朝清漪就會將之宣讀,你所說的那些問題,都不會再成為問題了。」獨孤璃腳步微頓,說出的話雲淡風輕,卻在荷雨蝶心中激起千層浪。
卸下江山的擔子,他難道是想……?
為了小白,他要放棄皇位江山?
甚至連聖旨都早已備好,難道他早有此打算?
「可是,她已經有孩子了。那一雙兒女,你剛才見過。」壓下心中的震驚,她還想做最後的阻攔,雖然她知道,那一雙兒女,就是獨孤璃的親身骨肉,可是,她要的是獨孤璃的一個態度。
「七年前,依纖是我獨孤璃的王妃,那兩個孩子,都是六歲左右。」獨孤璃記得剛才那孩子說過,他們沒有爹爹,而如果七年前白依纖真的和夜行有什麼的話,這七年來他們都在一起,孩子不會說沒有爹爹。
雖然剛才緊急情況下他沒有反應過來,可是,敏銳細膩如他,如果現在還反應不過來,那就是弱智了。
雖然他之前還不能確定孩子到底是誰的,但是現在想起來,那個小男孩那雙眼睛,那樣的氣度和性子,都像極了自己小時候。
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能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
這七年來,他守著一顆死去的心,癡戀著那個心間上的人兒,用盡了所有的生命與力氣,早已決定不顧一切。
只要有她,就一切都不是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