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過去所有的一幕幕在腦海裡回放。新房內她的掙扎,被他打得下巴脫落,源於她對他的冒犯;一次次地反抗,他對她的處罰一次次的嚴厲起來,但,都因為她觸犯他的底線在先。
可以說,他沒有刻意地對付她,一直以來,都是她去挑戰他的。他是位帝皇,是個不可一世、掌握所有人命運的一國之主,而她,新新世界的新新女性,擁有極強的女權主義,兩人,注定是要彼此撕扯的。
「你……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下一秒,司徒晨雪簡直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留下來會不會說些心軟的話,甚至,她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平生第一次,她司徒晨雪竟然也有不敢面對別人的時候。
回到鳳靈宮,一進門就聽到宮女說雲修華來找她。司徒晨雪這才想起那個英氣逼人的江湖女孩沈雲。
司徒晨雪對沈雲的第一印象不錯,覺得她身上散發出的正義豪爽之氣屬於自己的同類,因此聽到她來訪,便急切地走了進去。
「雲兒,你來了?」司徒晨雪見面就給了沈雲一個大大的擁抱,沈雲也不客氣,她一向不喜歡宮廷禮節,就大方地接受了司徒晨雪的熱情,在她眼裡,司徒晨雪身上有著一股讓人著迷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與她親近。
「雲兒是來給皇后娘娘報信的。」沈雲略帶憂色地道。
司徒晨雪一怔,眼底寫滿了狐疑,挽著她的手走到了花園的亭子裡坐下後,方問道:「報什麼信啊?」
沈雲明白司徒晨雪為何要引她到花園裡來了。鳳靈宮人多言必失,隔牆有耳。看了看四周,這才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
「這是洛大哥讓人交到臣妾手裡,讓臣妾轉交給你。」
洛大哥?司徒晨雪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不由得大驚道:「是庭飛!」
沈雲緩緩地點了點頭,將信件交到了司徒晨雪手裡:「洛大哥是我爹的好朋友,他現在就在沈家堡療傷,因為牽掛你的安危,這才冒險給你傳達了這封信,你看完後,就將它燒了吧。」
沈雲雖不明白一向不諳世事、猶如隱士高人的洛大哥如何與皇后相識的,更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但對那晚的事略有耳聞,皇上似乎遇到了刺客,而那名刺客原是想將皇后拐走,最後皇后用自己的性命救了那名刺客。
現在看來,那名刺客應該就是洛大哥了,這也可以解釋他為何帶著傷住到沈家堡去,沈家堡在京城的郊外,他住在那,應該是為了打探皇后的消息。
司徒晨雪當著沈雲的面打開了那封信,洛庭飛在信上只說了自己的傷勢並無大礙,因擔憂她會不會受到牽連,希望得到她平安的口訊。
司徒晨雪看完信後,就塞進了袖口裡,看向沈雲時,眼裡寫滿了擔憂:「庭飛的傷真的沒事嗎?到底要不要緊?求你告訴我事實。」
沈雲看著司徒晨雪擔憂的眼神,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心裡微微地歎了口氣,在這個紛亂複雜的時局裡,最奢侈的,就是愛情了。不由得多看了司徒晨雪一眼,如果亂世中出英雄的話,英雄的背後一定有著一個紅顏,不知這個紅顏是否真的是禍水。
「皇后……」
「叫我司……萱兒好了,竟然你是庭飛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私下裡,我們直呼名字就行了。」司徒晨雪打斷了沈雲的稱呼,糾正道。
沈雲點了點頭,她也不拘束於這些無須有的禮節,想了想,便開口道:「洛大哥的傷勢並沒有大礙,我爹已經給他療傷了。只是,他一直擔心你,我爹擔心他再闖進皇宮來會出事,我想,最好你出去見見他。」
沈雲不知道這個主意到底會帶來什麼後果,她認識洛大哥已經七年了,第一次看到他對他師父以外的人那麼緊張在意,如果不讓他安心的話,真不知他會不會做出瘋狂的事來。
一向不過問俗世、恩怨情仇都可以一笑泯之的人竟然會為情愛動了凡心,看來,情劫似乎是所有英雄之輩最難跨的關卡了。
「我知道了,好,你將地址給我,明天我就出去見他。」司徒晨雪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秀荷已經出去幫她打聽消息了,就因為她擔心庭飛的消息,沒有想到沈雲卻幫庭飛帶來了口訊,她當然亟不可待的就想出去見他了。
沈雲望著那張真摯得毫無掩飾的面容,微微一怔,如果皇后真的喜歡上了別的男人,在她面前似乎應該要掩飾一下的,然而,她竟然毫不介懷說出對洛大哥的關心,如此率直真誠的人,她是否應該給她一句勸告呢。
「萱兒,」沈雲略略加重了語氣,面色凝重地道,「雲兒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現在已經嫁給了皇上,是流昭國的皇后,這是不變的事實。」
言下之意,再與別的男人糾纏,對自己,對對方,都是一種傷害。
司徒晨雪眼底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目光投到了湖面上,流露出一絲猶豫,爾後才幽幽地開口道:「我命不久矣,愛情對我來說是一件奢侈品,不管是誰。」
沈雲聞言,身子微微一震,難以相信地看著司徒晨雪:「你……」
「我中了血蜥蜴之毒,」說罷,就被過身去,解開背後的衣裳,脖頸上露出了一條鮮紅的血線,驚得沈雲不由得瞪大了雙眸。
她是江湖中人,各種毒素藥物都略知一二,對於血蜥蜴,她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是一種毒中至聖之物,其劇烈程度,只要被咬上一口,平常人立即毒發身亡。
而擁有內力之人,會漸漸地喪失內力,最後即使保住了性命,也武功全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沈雲一把轉過司徒晨雪的身子,臉色凝重地問道,「你怎麼會被血蜥蜴咬的?皇上知道嗎?難道他就不給你醫治了?」
司徒晨雪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眼角處染上了一層無奈,整理完衣裳後,這才語帶悲涼地道:「過去的事不想再提了,現在,我只想珍惜餘下的時光,不想再多想別的了。」
沈雲怔怔地看著那張被無奈罩上一層悲涼的光輝的麗顏,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女人豎起了大拇指,不得不說,換做別人的話,不會那麼平靜地面對的。
「明日,皇上允了我回家探親,萱兒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扮作我的宮女,與我一同出宮吧。」沈雲忽然決定幫助這個讓人不得不肅然起敬的女人了。
司徒晨雪感激地重重握了握她的手,真誠地道了聲:「謝謝!」
夜間,司徒晨雪再次被那股熟悉的劇痛痛醒了,雙目陡得瞪大,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五臟六腑都被挖開的刺痛,眼角的淚水都被逼了出來。
強忍住要奪口而出的痛呼聲,因為她不想驚動其他人,其實,她最不想驚動的人,只有一個。
忍了大約半個時辰後,直到全身上下都像浸泡在水池裡,那股疼痛才緩緩第褪去,最後,司徒晨雪才癱軟在床上,連什麼時候睡過去還是暈過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勉強地梳洗了下,便告訴那些宮女自己要到花園裡去走走,不許任何人跟著。
與沈雲相約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司徒晨雪便到了雲華宮,沈雲見她一進來,便脫去了身上的皇后裝,裡面著了件淡紫色的宮裝,竟顯得幾分可愛嬌小,不由得抿唇一笑:
「倒有幾分宮女的味道。」
司徒晨雪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沈雲的揶揄,隨著她坐上了馬車,剛坐上去,就附耳道:「你倒有幾分榮享聖恩的味道。」
沈雲氣得舉拳就要打她,被她笑嘻嘻地躲過了,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黯然,瞥了司徒晨雪一眼,便將目光放到了窗外。
司徒晨雪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忙將笑臉湊過去:「雲兒,是不是我說錯什麼惹你生氣了?」
宮門守將似乎一早就接到了雲修華要出宮省親的消息,所以對沈雲的馬車並沒有多加檢查,就讓她們過去了。
沈雲將目光收了回來,落在司徒晨雪身上,眼底的憂鬱顯而易見:「萱兒,其實,你是一個很幸運的人;你很快就可以這個皇宮了,而我這一生,就要埋葬在這了。」
說罷,還回頭看了看那扇莊嚴而靜謐的宮門,心底湧起一股無限悲涼感。
司徒晨雪聽罷,心裡也跟著沒來由地一陣難過,離開這座皇宮,是要用生命作為代價的,但在沈雲眼裡卻是一件極幸運的事,恐怕在她眼裡,走進皇宮,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啊。
不過想想,她也是江湖上名聲顯赫的沈家堡千金,是一代俠女,骨子裡是江湖人的豪情壯志、瀟灑開放,要一輩子關在那座牢籠裡,換做是她,也會受不了的。
或許,她可以幫她呢!既然她將那兩位夫人都趕出了皇宮,自然能將她也「趕」出去。
「雲兒,你很想離開皇宮嗎?」司徒晨雪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卻沒有想到,在沈雲眼角處,竟看到了一道明麗的不捨,還有一絲無奈。
沈雲微微地歎了口氣,不說話,只是將目光再次投到了街上。
司徒晨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懷孕的婦女在自己丈夫的攙扶下,在挑選著喜歡的髮飾,再轉眼看看沈雲,見她臉上寫滿了羨慕,不覺一陣困惑。
按理說,皇上要娶妃子,都是官家小姐的較多,但這一位,卻是名震天下的沈家堡大小姐,皇親與江湖人士結親,似乎有點不搭調。
但看慕容墨琰那廝,一副慾求不滿、如虎似狼的樣子,一般的官家小姐肯定不合他胃口,索性加一個豪情女,偶爾調劑下生活,這種事,就像他的風格!
一想到這,司徒晨雪就對慕容墨琰恨得牙癢癢的,忍不住就暗惱道:「那頭種豬,真該拉出去宰了!」
沈雲秀眉微蹙,一張絕美容顏不禁流露出幾分困惑:「種豬?什麼叫種豬啊?萱兒,你說的又是誰啊?」
司徒晨雪擺擺手,毫不猶豫地就道:「就是專門給母豬配種的公豬!說的就是慕容墨琰那廝!」
此話一出,沈雲一張臉瞬間變幻萬千,最後,小嘴一張,爆笑出聲,很不雅觀地拍著司徒晨雪的大腿又是笑又是落淚的,看得司徒晨雪一怔一怔的,有那麼好笑嗎?
末了,沈雲才擦乾眼角的淚水,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才道:「得,萱兒,我沈雲交定你這個朋友了!早就聽說皇后『語不驚人死不休』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實在是太對我的胃口了!」
說罷,就在司徒晨雪肩膀上重重拍了兩掌,差點沒讓她吐血身亡。再轉頭看向那張滿臉笑容的麗顏,不由得一怔,那麼乾脆純豪爽的大笑,原來才是她的本色。是那座皇宮屈了她啊,不由得更加堅定要救她出苦海的念頭了。
很快的,沈家堡就到眼前了。
沈雲一跳下馬車,轉身就要攙扶司徒晨雪,沒曾想,司徒晨雪照著她的動作往下一躍,還朝她眨了眨眼,似乎在說,你能跳,我也能。
沈雲這才爽朗一笑,她忘了,這位皇后很「與眾不同」。
一進大門,就迎來了一位滿臉威儀的中年男子,一襲青袍在身,恍然間,司徒晨雪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一個「義」字深深地刻在額間,再定睛一看,是兩道深深的皺紋。
「爹……」沈雲一見中年男子,就歡快地奔了上去,一臉幸福地抱著沈天鶴,「爹,雲兒回來看你了。」
沈天鶴一看見女兒,一張嚴肅剛毅的臉立即柔和了下來,摟著女兒的肩膀寵溺道,「雲兒好像瘦了呢,瞧這張臉,都變尖了。」
一席話立即勾出了沈雲眼底的淚水,轉念又想到司徒晨雪還在身後,忙忍住了,拉過司徒晨雪的手就說道:「爹,這是……」
「我叫司徒晨雪,是庭飛的朋友。」司徒晨雪及時打斷了沈雲的話。
接到司徒晨雪投遞過來的目光後,沈雲雖心有疑慮,不過還是很快就說道:「是啊,雪兒是洛大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她是來看洛大哥的的。」
沈天鶴一雙似有穿透力的目光投到了司徒晨雪身上,上下打量了下司徒晨雪,略有所疑,女兒從宮中出來,怎麼會帶著庭飛的朋友呢,但也沒有多問,便含笑地道:
「既然是雲兒和庭飛的朋友,也就是沈家堡的朋友了,快請進吧,待會兒我讓下人帶你過去找庭飛。」
司徒晨雪差點沒大呼出聲,剛才被這樣一位江湖厲害人物打量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很奇怪,他竟然也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份,估計是看在雲兒的面子上吧。
漫天落葉,落入眼簾,夾雜著紛紛擾擾的情緒,亂人心神。
司徒晨雪遠遠就看到了一襲白衣的洛庭飛,站在秋風中,眼神飄渺望著天空,臉上一片落寞寂然。他身後的落葉,襯著他的身影更顯遼遠孤單。純淨得就像天使般得面容,在朝陽的映襯下,增添了幾分謫仙般的飄逸脫俗,如此一番美景,司徒晨雪竟有幾分不忍打破。
走近時,些許是洛庭飛看得太入神了,竟沒有發現身後一雙略帶哀愁的眸子。
那抹孤寂的背影,站在秋風下,身後一片落葉無數,似是要與這悲淒涼薄的秋景融入一體,又似超然於俗世之外,帶著一股悲天憫人的氣質,仰望天空,像謫仙,又像遺落凡塵的天使,孤寂而飄逸,山澗泉月、星辰朝陽,莫不遜於此景此情。
「庭飛……」司徒晨雪最終還是打破了這番光景,情,如果太應景的話,更易遺失自己。
洛庭飛的身子似乎一顫,不敢相信般的微微轉頭,迎上司徒晨雪那雙寫滿憂色的眸子時,眼裡光芒乍現,大踏步地就走過去,一把抱住司徒晨雪,聲音微顫道:
「雪兒,真的是你嗎?」
感受著洛庭飛寬實的懷抱傳遞過來的暖意,司徒晨雪差點沒落淚。他們前後雖只見過三次,但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早已根深蒂固。每一次見到他,她都會感覺到異常的高興,甚至還有絲絲幸福的味道夾雜其中,或許,這就是愛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