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慢慢沉落,只留下最後一抹殘紅,好像一道傷口,垂掛在灰暗的天邊。
衛亦舒窘態畢露地站在鎖妖塔頂,無語地看著笑得喘不過氣來的陳詩偌。
「不要說我了,詩偌丫頭,你又想進鎖妖塔幹什麼?」衛亦舒語氣尖銳,有點故意轉移話題的意思。
「因為我想知道兩千年前的事情,我想找蘭草精問問兩千年前我的感情糾葛問題。」陳詩偌斂了笑容,微怔,垂下眼眸,眼光中出現難得的深沉。
蘭草精曾經說過,哥哥陳致遠在上一世很愛她,而她卻把所有的愛給了一個狐妖。
她很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天哥哥炙熱的眼神已經很明顯,他對她不是簡單的兄妹感情。
世人都說前世今生是有關聯的,前世種下了因,才會有今生的果。
因此,她想知道,自己在上一世到底欠了誰的,背負了怎樣的情債?
衛亦舒清雅地笑笑,在塔頂坐了下來,眼波柔和地看著陳詩偌,道:「你為什麼不問我呢?我們在上一世也是相識的。」
「哦,對喲。」陳詩偌做到衛亦舒的身邊,仰頭看著天邊夕陽的餘輝,道,「國舅大人,你給我講講兩千年前陳雪帆在你的眼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吧!」
晚風吹起衛亦舒額前的一縷碎發,他眸光遠眺,火紅的晚霞碎裂在他漆黑的眼眸裡……
衛亦舒溫潤清和的聲音講述著陳詩偌的上一世,兩千年前似乎是太久,太久了……
和陳雪帆共時空的那一世,衛亦舒的名字叫孫億友,他是一個行醫濟世的郎中。
那個時候,禍害人類的主要是狐妖,它們每天下山覓食人類幼女的心臟,蛇妖都是盤踞在山上,如果人類不進入它們的地盤,就不會受到蛇妖的傷害。
所以一般百姓都不會上山,但是身為郎中的孫億友卻必須上採藥。
一次他和兩個師兄上山採藥的時候,無意間驚動了一條大蟒蛇。
那條大蟒蛇張開血盆大口,很殘忍地吃掉了他的兩個師兄,卻用尾巴圈起他在半空中玩耍,同時還發出很陰冷的女子笑聲。
他被巨大的蛇尾舉高,然後又放下,又再次舉高,翻來覆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這時白衣勝雪,飄逸如仙的陳雪帆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樣降臨到他面前。
她落地無聲,卻捲起一陣狂風,手拿斬妖玄劍,對著大蟒蛇嬌喝一聲:「妖畜,毋要害人。」
孫億友當時睜眼迷離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那是怎樣絕色的一張臉,清冷如寒冬夜月,高潔如雪域蓮花,精緻的五官,美麗的容顏,雪玉的肌膚,修長的身影。
十七八歲的年齡,卻有著淡雅如仙的氣質,明媚的雙眼中含著聖潔與孤傲,手裡拿著斬妖劍卻更顯得英氣逼人。
後來孫億友再投胎轉世的生生世世中,再也難尋這般絕美的少女。
大蟒蛇見了陳雪帆心裡一驚,立即丟開了孫億友,翻動著蛇身,揮舞著蛇尾,和陳雪帆廝打起來。
陳雪帆法術高強,劍氣如虹,罡氣逼人,靈活多變,若行雲流水,逼得大蟒蛇節節敗退。
後來,陳雪帆使用一個很厲害的招數。
孫億友當時感覺到他自己當時就像是做夢一樣。
陳雪帆的斬妖玄劍幻化出道道銀光,每九縷銀劍光幻化成一朵白色的,晶瑩似雪,剔透似雨的梅花。
梅花的花瓣片片剝落。
霎時,山上都漂浮著美倫美煥的白色梅花瓣。
大蟒蛇似乎極其怕這白梅花,慘叫著落荒而逃。
考慮到要快點把受傷的孫億友送到山下去治療,陳雪帆就沒有去追趕那條大蟒蛇。
她嬌小玲瓏的身體背著人高馬大的孫億友卻絲毫不見吃力,身輕如燕地把他帶下了山。
從那一刻起,陳雪帆就成了他心中的女神。
後來孫億友才知道她是二皇子周昌文的未婚妻。
二皇子周昌文清雅俊逸,風度翩翩,驚才絕瀲,不管是才情,還是天賦,都是絕世天才,是普天之下所有女子仰慕的對象。
聖潔美麗的陳雪帆和清潤高貴的周昌文在孫億友的眼中就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
那時候孫億友自己對陳雪帆雖然仰慕,卻不敢生半點褻瀆之心
他認為在這世上除了二皇子周昌文,沒有任何人配得上陳雪帆。
陳雪帆是孫億友心中的女神,他崇敬她,仰慕她,同時也希望她和二皇子能白頭偕老。
可惜在獵妖師圍剿狐妖的時候,陳雪帆在花樣年華就早逝了,然而她的名字卻千秋萬代永遠流傳了下來。
二皇子周昌文在陳雪帆過世後出家為僧,青燈古佛了卻殘生,他敲敲木魚,誦誦佛經,種種蘭草,轉眼已是百年 ……
陳詩偌沉默不語,說不清是感動還是心痛。
在風的呼嘯聲中,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一切思想和意識都在隨著這夏日的夕陽,一起沉落。
良久,她緩緩開口問道:「兩千年前的二皇子周昌文是否也轉世在我身邊?」
衛亦舒舉目遠眺,眼前是一片寬闊,天地間宛若斷層般廣闊,不遠處紅霞漫天,極光之色閃過,彷彿海市蜃樓。
他歎息一聲,空靈的聲音在鎖妖塔上空飄蕩著:「詩偌丫頭,兩千年前的周昌文就是你現在的哥哥陳致遠,你們上輩子情緣未了,老天讓你們這輩子再次相見。」
陳詩偌差不多已經猜測到了,蘭草精說得沒有錯,在上一世,哥哥是他的情人。
「除了二皇子周昌文,陳雪帆有沒有和別的人有過感情牽扯呢?」陳詩偌轉頭看向衛亦舒。
「沒有。」衛亦舒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你確定?」陳詩偌疑惑地看著衛亦舒。
為什麼他沒有提到狐妖?蘭草精說過她愛一個狐妖的。
「詩偌丫頭,是不是有誰在你面前胡言亂語了?」衛亦舒抬眸看向陳詩偌,伸手把她額前的一縷碎發歸順到耳後。
他的動作是那麼自然,不帶一絲曖昧的感覺,就好像一個疼愛晚輩的長輩。
「沒有。」陳詩偌搖了搖頭,挑眉道:「我只是覺得既然陳雪帆那麼優秀,肯定有很多人喜歡她吧,難道她就沒有傾心過於別的男人或者……」
陳詩偌頓了一下,狐妖兩個字她終沒有說出口。
「陳雪帆聖潔高雅,風華絕代,對她有傾慕之心的男子數不勝數,可是她卻心裡只有二皇子周昌文一人,從未和任何別的男子有過曖昧之舉,一顆心平靜如水,無人能擾亂一池漣漪。」衛亦舒溫潤清和地笑笑。
他不會對陳詩偌講陳雪帆和狐妖的那一段戀情,因為在他的心中,這是陳雪帆的一個污點。
無論陳雪帆和周昌文,還是陳詩偌和陳致遠,衛亦舒都希望他們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你確定陳雪帆只愛周昌文一個人?」陳詩偌不甘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衛亦舒轉過頭來,眸光凝著陳詩偌,歎道,「她那裡像你,沒有一點兒女孩子家的矜持嬌貴,隨便從圍觀群眾中拉一個人出來,就說是你的心上人,然後就接吻了。」
「當時情況緊急麼?平常我也很矜持的好不好?」陳詩偌不服氣地說完,站了起來,拍拍衣衫上的塵土,道,「國舅大人,我回去了。」
「詩偌丫頭,有時間去看看御璟吧,這小子真的對你用情很深了。」衛亦舒看著疾掠而去的嬌小身影弱弱地道。
陳詩偌回到陳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暗了。
陳致遠一直在等她,他的手裡拿著宮人送來的聖旨。
回家的路上,陳詩偌在想著知道,以後和哥哥相處,他們之間會不會尷尬,然而見面的那一刻卻依舊像以前那般自然。
「詩偌,你回來了,我們吃晚飯吧!」陳致遠輕輕一笑,俊逸的臉龐清潤逼人。
他並沒有追問在皇家校兵場帶走陳詩偌的那個男人是誰,也沒有問她,下午這一個多時辰去了哪兒。
「好,哥哥,正好我肚子餓了。」陳詩偌像個孩子般的抓住陳致遠的手臂,小臉上蕩起輕微的笑容。
陳致遠還是她的哥哥,即使他們上輩子是情人,這輩子他們是兄妹。
她真的很愛這個哥哥。
「這裡有一個好消息,看過了以後,你的食慾肯定會大增。」陳致遠把手裡的聖旨遞給陳詩偌,唇角含笑地看著她。
「啊……」陳詩偌接過哥哥遞過來的黃錦布,打開以後才發現是一道聖旨,看到內容她先是滿臉喜色,同時驚喜的大叫了一聲。
陳致遠寵溺地看著她開心得眉飛色舞的模樣,自己也欣慰的笑笑。
周御璟和她的婚約已經解除,即使周御璟不肯罷休也無用,從現在開始,他要緊緊抓住陳詩偌再也不會放開了。
正在陳詩偌開心之時,一條手臂環繞過她的腰身,被擁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她抬眸,微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