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鬱鬱寡歡息怒無常的女人,頂著頭上的高髻沒有穿上外裙,多少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只見她俯視著小宮女,命令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嫣紅的心轟隆隆地發顫,忐忑不安地看看主子又看看表妹。
畢竟初入宮廷的小女孩,與康妃似笑非笑的丹鳳眼四目相接,立刻把頭紮到手背上,標準的雙手重疊幾乎跪著趴在地上,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叫:「奴婢有罪,奴婢該死!」
「我說你什麼了,你就覺得自己該死呢?」看著地上的鞋,鞋上的那串珠子輕輕晃動,小宮女更加緊張,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渾身上下被冷水沖過似的突然冒出冷汗。
「娘娘恕罪!」嫣紅跪行到康妃腳下,惶恐不安地倒著粗氣,口中彷彿憋著氣呼之欲出:「表妹瑤宸初入宮闈不懂事,請娘娘高抬貴手免施責罰!」不用看都知道她的反應,連忙搶先奉承,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雙鞋:「請容奴婢教導她!她不該擅動娘娘的東西,因此她確實該死!」
瑤宸雙眼靈動地偷偷看她,不明白表姐的好意,心裡還悶悶不樂,不服氣地趁叩拜之際窺探康妃的鞋。
「呵呵!」低聲笑了幾下,潑婦這次沒有發火,而是將眾人支走親自撿起金簪,冷冷地命令道:「瑤宸,抬起頭來!」
「是!」畏懼地抬起頭來,這個宮女閱歷太淺,不知輕重地平視著她,但當主子的眼睛稍有怒意臉色有變的時候,便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動。
誰知,可憐的下巴被人猛地抬起,康妃尖尖的指甲像點點紅蠟,輕輕按壓著瑤宸的小嘴,慢慢遊走到鼻子上,鑒賞東西一般估算著她的價值:「是個美人!瞧著玲瓏的五官,嬌嫩的小臉,猶似本宮當年啊!」一連串奇怪的動作,加之皮笑肉不笑的扭曲表情,小宮女不明就裡地僵在那兒。
「嫣紅,你的容貌一般,說美不美說醜不醜!」潑婦還在捧著人家的臉,扭過頭來笑裡藏刀,彷彿在醞釀什麼陰謀,嘴角歪出異樣的弧線令人膽寒:「怎麼會有如此國色天香的表妹呢?」
「娘娘謬讚!」自從那次挨了板子,嫣紅變得謹慎多了,皇上眼看就要回宮了,她又要心生何計?莫非見不得美貌宮女,準備把她弄死?想到這裡頭上一懵,好像被人潑了一臉麵粉,一時間嗆得死去活來喘不上氣。盡量保持鎮定轉念一想,似乎不太可能,否則她沒有必要當面誇表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她。
正搞不清她的意圖,手心裡蹭出了汗珠,心臟跳得越來越快,康妃冒出的一句玩笑話,讓她更加恐慌:「本宮當年就是如此清秀玲瓏,一搏天心!後宮倘若有那麼個美人,你說陛下能回心轉意嗎?」
瑤宸陷入納悶的怪圈,嬌弱的下巴好不容易解放,主子的指甲像刀子,儘管沒有傷到皮膚也隱隱難受刺癢。嫣紅偷偷看著她,這個小丫頭心智尚未成熟,後宮就是戰場,主子要利用表妹奪寵,她從心底不答應!
這樣一個心無城府的姑娘,空憑美貌就要扔到野獸堆兒搏鬥,在成王敗寇的後宮內院,幔帳幕後的爾虞我詐,一旦敗下陣來就是粉身碎骨!她能行嗎?越想越怕的嫣紅,閃動著深邃焦慮的雙眸,臉頰上的煞白映襯著表妹的粉面桃花。
「問你話呢!」女人厲聲的叫嚷,鎮住了表姐妹倆的魂魄。瑤宸不敢開口,始終記得表姐的叮囑「不要多嘴」,嫣紅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怯生生地謙虛以求避禍:「小妹豈能與您當年相比?後宮美人如雲,各宮娘娘氣質渾然天成,豈是我們小戶人家比得了的?」
「那可不一定!不要妄自菲薄啊!」坐在妝台前捧著菊花,突然咬緊牙關一點點拔掉花瓣,動作慢騰騰地花瓣紛紛落地,猶如雪片紛亂的寒冷。
祥瑞宮門外的侍衛們僵直而立,聽到裡面的聲音幽幽傳出,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今年多大了?」熟悉而陌生的女人發了話,門口的人面面相覷,不敢議論卻心知肚明,誤以為她嫉妒發作,心想又要開打開罵了。
「哈哈哈哈!16歲,16歲!」恐怖的聲音迴盪大殿之內,沒有人知道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人悄然聽到了裡面的對話。
「和那個妖精同年啊!不過男人都是貪心的,有了新人忘記故人!」偷聽的人心中一驚,不自覺地摀住嘴。
仙居宮裡很冷清,空有金碧輝煌的殿堂,天花板上鑲嵌著仙女的壁畫,仙境般地翩翩起舞給人以美的享受。金色的床幃明晃晃地很耀眼,甚至是刺眼無比,寢宮上下幾乎無人看守,陣陣清風吹拂進來,隱約看到床上的人嬌柔地翻個身,猛烈地咳嗽起來。
值日的宮女端著藥碗,緩緩走到床前不敢掀起床幃,恭敬肅立地站著:「瑩嬪娘娘喝藥吧!」咳嗽半天人家不回應,側身接著躺下去,揮揮衣袖那般無力。
「請娘娘抓緊時間用藥!」宮女倒是認真負責,在宮裡呆了幾年的人早已看透,知道她是心病,捧著藥碗苦苦哀求:「康妃娘娘特別交待過,不按時用藥病好不了啊!求娘娘保住玉體!」
「端走!」就這樣,床幃裡伸出一隻無力的手,然後縮了回去。
宮女是個好人,何況她也希望主子活下去,說不定哪天得到寵愛,仙居宮的人也能沾光,實在沒有辦法相勸,只好聲淚俱下地跪下:「娘娘!」
高舉過頭地求她,淚水漣漣令人動容:「求娘娘保重玉體!無論如何來日方長,娘娘貴體方太,請娘娘按時用藥!」哭聲似乎打動了她,可固執的瑩嬪仍舊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