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本末倒置嗎？」不由分說地委屈著，指著餐桌上的皇帝，見他臉色不好看，誤以為只是伺候人不爽，老忠僕的眼眶有點濕：「他是臣子，也就是沒見過咱陛下，要不他敢這樣放肆嗎？」
「不是，你聽我說！」沒等傅環說完，話茬又被搶了過去，兩人聽不全他們的對話，只顧著辯論了。
姜總管就差哭出來了，糾結地吐露實話：「登基大典的時候，他這種品級的官員，充其量在宮門半里地外躬身行禮！聖駕巡視之前，跪在地上不能抬頭，肯定是看不見皇上，否則他敢？」
「我的姜老人家！」話音剛落，他有點不知所云，受寵若驚地擦擦汗：「傅大人，您！」
「你壓根不明白陛下的苦心！」壓低聲音咬耳朵，時不時地觀察飯桌對決，見對方還在灌酒，一錘定音地告訴他：「天子身繫黎民，只要能把事情弄清楚，陛下不會介意的！」
「可是」一把壓住他的雙肩，鬼鬼祟祟地瞪眼：「沒什麼可是！你以為辦點事很簡單嗎？九五之尊固然委屈，不信你事後問問，他覺得自己吃虧嗎？」衝著皇帝的背影一個眼色，姜總管有些明白了。
「難道令尊不在身邊，你就不曾掛念？」聊到家長裡短，仁慶的一句話勾起他的回憶，捶胸頓足地叫道：「別說了，別說了！」趴在桌子上哭起來：「是我不對，我對不起父母！」
「對不起父母？」皇帝的腦筋又短路了，開口就問：「說說看，你如何對不起他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孝子，不會對不起父母吧？」
「我不想說！不想說，不想說！」突然殭屍一般坐起來，使勁敲打著桌面，手差點打到酒杯，幸虧被她搶先拿走。兩人馬上離他遠些，任由他發洩情緒，酒後才能見人心！
「我對不起他們！」趴在桌子上半天不說話，重複著一句話沒完沒了，不一會兒悄然睡著。美月命人收起吃光的碗盤，專心等藥性發作。
「說！」兩名侍衛在旁邊守著，話說姐的姿態很像審案，叉著腰打著飽嗝，妖孽彷彿見到了怪物。切，你就不曾打嗝嗎？不好意思地瞪她一眼，傻呵呵地笑著。
「說吧，你上任多少年了？」傅環備好紙筆等待，仁慶清清嗓子開始問，表情甚為嚴肅，只有對著她的時候才會笑。
「你與襄王什麼時候認識？通過誰與其搭上線的？你與他結黨營私多少年？」哇！皇帝張口閉口不離「結黨營私」，相比腐敗，他更不願看到官員結黨。
「周圍還有多少同僚是同黨？他們手裡個個有假賬嗎？」
「有！」渾渾噩噩地伸懶腰，中了迷魂散還囂張，真是沒見過這麼牛的！不假思索地閉著眼睛，笑比哭還難看：「他們個個有假賬！就屬老子的賬本最全，京城的王公大臣、底下的小官和奸商，老子那本賬目包羅萬象！哈哈！」
傅環的筆差點拿不住，噎住一般看著他，半天說不出話。搖著扇子的帥哥瞬間傻眼，不知是痛恨還是嫉妒，皇帝原來什麼都不知道，底下的人翻了天還是蒙在鼓裡，除非自己出門查訪，御史台是幹什麼吃的？
「你的賬目就那麼厲害？」果然是帝王心術，她都有點沉不住氣，巴不得馬上問出下落，他卻不慌不忙地翹起二郎腿：「包羅萬象？吹牛吹得太大了吧？是不是當官的都會吹牛？」
「誰與你吹牛啊？」始終閉著眼睛搖頭晃腦，想拚命清醒幾分，終究敵不過強烈的藥性，什麼都往外吐露：「實話告訴你吧！每年鹽商賺取非法利潤，包括販私鹽半夜走船，從關防到縣衙，從縣衙到府台、甚至封疆大吏，沒有幾個是乾淨的！不敢說我的賬目獨一無二，但絕對全乎著呢！」
「有那麼多？」難以置信地嚥下一口氣，抓住椅子扶手緊緊握住，氣得他臉色煞白，牙縫裡擠出一句：「包括襄王殿下的？」
「多著呢！襄王殿下是大頭！」指著窗外的方向呵呵笑，仰面靠在椅背上，稀里糊塗地把主子賣了：「襄王才是罪魁禍首！要不是他網羅那麼多官員，哪會拉我下水呢？我TM最無辜了，要想在這一帶混下去，必須投靠他的門下！聖人云『君子不黨』，呸！」突然立起個頭，勉強半睜開雙眼：「官場如一潭渾水，不變黑就混不下去！」
「還有別人嗎？」繼續搖著扇子，表情越發肅殺，抓起杯子一飲而盡，簡直像同歸於盡！不顧她的好言相勸，一把甩開可憐的小手：「還有什麼京城大員？來吧，統統放馬過來！」
「捷王、遜王、衍王！還有京城５品以上大員，大約４０餘人！」掰著手指頭數數，望天似的喘大氣，略帶愁容地幸災樂禍：「皇帝是瞎子吧？那麼多老鼠在倉庫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大膽！」姜總管喊得很小聲，昏迷中人聽不到，反而更加口不擇言。妖孽真的覺悟了，用扇子攔住他：「沒錯！他是瞎子，純粹的瞎子！天字第一號傻瓜！」
「你和襄王殿下的書信還在嗎？」見他有些迷惘，她直接開口就問。可憐的妖孽男！話說當初冤死文人的時候，你怎麼就不明白道理呢？
「在，在！」如同說醉話一般地大吼大叫，弄得侍衛不得不摀住他的嘴，還鬧著有人抓他，伸手求他幫忙解圍：「救命！有人拿布堵我的嘴，救命啊！」
「賬本和書信在哪裡？」他的心冷透了，冰雕似的坐在椅子上，她不敢問也不敢走，只好替他問出關鍵句。
「一群蛀蟲、混賬東西！」話說沒喝醉的人發瘋了，不顧眾人的勸阻，臉紅脖子粗地推開攙扶：「明天就拿人！一個都不放過，要讓他們統統下獄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