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年華 愛如飲水 冷暖自知 第二十六章(四)
    人總是這樣,即使看到了失敗,卻總不願承認,然後寄希望於下一個的回答,希望能證明上一次自己聽到的這是一個幻象或者玩笑。可是現實就是現實,梁彬的希望再一次遭到了血淋淋的打擊,這一次比起剛才,來得甚至更為沉重更為猛烈,因為這一次章雪沒有沉默,也沒有說謊,而是沒有任何猶豫堅定地點了點頭。或許現在,說實話帶來的傷痛遠比沉默或說著所謂善意的謊言來得迅速直接但是乾淨利落。梁彬得到答案,心裡的最後一絲奢望像玻璃瓶撞擊了牆壁一樣碎了滿地。梁彬說「好」,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然後迅速揚起地手,突然間帶著雄鷹向獵物發起攻擊的速度,往地上擲了下去。「啪」的一聲在地上散開,手機頃刻之間粉身碎骨。梁彬沒再看章雪一眼,扭頭走出了婚紗店的大門。

    很奇怪,當這一切突如其來地發生完之後,章雪的心裡竟然沒有一絲難過、懊惱甚至追悔,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種感覺是章雪最心底的聲音,它來自於騙局被揭穿後的解脫。是的,解脫,這就是一種解脫,自此以後,她再也不用逼著自己去充當壞人的角色,也不用再背著歉疚,在這條害人害己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她很平靜地把一地的手機殘骸收拾乾淨,然後很平靜地換衣服,對婚紗店的工作人員說抱歉,然後繼續發揮平靜,向著自己的家走去。可是就在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章雨的電話,父親病發,已經送往了醫院。

    章雪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解脫是有代價的,也許自己的解脫是父親人生中最後的遺憾。如果真是這樣,那章雪寧願自己一輩子都背著那個包袱。

    章雪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章池還在手術室搶救,章雨守在手術室門外。章雪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爸突然就病發了呢?」

    「我也不知道。」章雨說,「今天上午我回家的時候,就看到爸爸躺在地上,我就馬上送他到醫院來了,他昏迷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

    「不知道。」

    不知道,又是不知道,當人處在焦急等待的時候,「不知道」的殺傷力甚至比「不樂觀」還要大還要猛。章雪癱倒在地上,突然間嚎啕大哭,一邊哭還一邊往自己臉上扇巴掌。章雨見狀趕緊蹲下來,按住章雪的手試圖阻止,卻被她一把抽出,然後巴掌又辟里啪啦地落在了章雨的臉上。

    「你幹什麼去了?」章雪一邊哭一邊朝章雨臉上扇耳光,一邊聲嘶力竭地叫罵,「還學人酗酒,爸的身體你不是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比爸更重要的嗎?你要是不醉倒在外面,我能不讓你回家,能不讓你看著爸嗎!都怪你,都怪你……」

    章雨沒有還嘴,章雪的扇打他也沒有反抗,這一回,他真正意識到自己錯了。同樣身為子女,姐姐能夠犧牲自己一身的幸福來換取父親生命最後時光的快樂,而他卻自私自利地整天只知道為自己遭受的苦難和挫折一蹶不振。

    章雨的眼淚如章雪一般撲簌地下,章雪卻在此時停止了對他的扇打,然後巴掌又再一次回歸到自己的臉上。章雪邊打邊罵自己:「我有什麼權力罵你呢,我這個做姐姐的又做了什麼讓爸爸安心的事呢。我攪黃了我的愛情,現在我又攪黃了我的婚姻,我讓爸爸的最後一個願望徹底覆滅,我算什麼女兒,我算什麼姐姐……」

    章雨牢牢抓住章雪的手,阻止她瘋狂的自虐式自責。姐弟倆齊齊癱坐在地上,就這樣緊緊地靠在一起,泣不成聲。就在這時,幾個醫生和護士先後走出了手術室。章雪和章雨馬上迎上前去,詢問醫生搶救結果。

    醫生說:「還好病人及早被發現,搶救及時,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病人的病情不容樂觀,儘管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我們也不能擔保他能撐到什麼時候,所以,建議你們家屬做好各種思想準備。」

    後面的那些話章雪和章雨早就知曉,可是當「脫離生命危險」的字眼蹦出了醫生的嘴巴的時候,一切的自責都不再重要。上天還是憐憫這一對姐弟的,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慘劇至少在他們痛思己過之後還有一個可以用來彌補的時間。這個時間可能僅僅只有幾天,可能有十幾天幾十天,但不管多少,此時此刻在他們的眼裡都是恩賜,都是上天在敦促他們去完成父親最後的心願。

    章雪進病房看父親的時候,父親已經從昏迷狀態甦醒過來。章雪保持著微笑,盡量不讓父親看出自己的悲傷,可她沒想到見到自己之後父親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對不起,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病,讓你們擔心不說,還妨礙了你們的婚禮。」

    就這簡短的一句,區區二十幾個字,卻把章雪的堅持和偽裝擊得粉碎。她的微笑再也掛不住,敗下陣來的她眼淚婆娑著下來。沒想到此時此刻,父親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婚事,這時候,她怎麼忍心告訴父親自己已經被人拋棄,又一次遠離了婚禮夢呢。她只能拿父親的病情來說事,她說:「爸,為什麼你有肺癌不告訴我們?」

    「這不是怕你們擔心嘛!」章池的理由依舊圍繞著他們姐弟倆,「再說了,我檢查出這病的時候你才剛告訴我要結婚,我這要是一治病,你的婚事不就得耽擱下來嘛!」

    章雪又哭了,眼淚如前幾次一樣來勢兇猛。章雪眼淚也懶得去擦拭,說:「可是爸,我的婚事可以耽擱下來,你的身體能耽擱下來嗎?要是按照你的計劃,不就是在用你的命來成全我的婚姻嗎?到最後真相大白的時候,你覺得我下半輩子能安心嗎?」

    章池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小聲地說:「是爸爸錯了,從現在開始爸爸一定好好治病,什麼都聽醫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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