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雨不說,蔣琳也就不再問,聰敏的她已經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事情既已發生,沉淪其中也沒有用,蔣琳向來都謹守這一人生信條,於是她對章雨說:「我問你,你還想和筱柔在一起嗎?」
章雨不說話,不搖頭也不點頭。蔣琳得到答案,繼續說道:「既然你還想挽回,那就主動一點,你是男人,不要這麼小家子氣,你總不至於讓筱柔一個女孩兒向你低頭吧?」
章雨不領她的情,不耐煩地說:「我的事不要你管。」
說完,章雨的心裡就有些後悔,可是覆水難收,現在的他也實在沒有心情和心思去為自己說錯的話而費盡心思地解釋,然而蔣琳卻在這一句話看出了端倪。她突然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事情?」
章雨訝異地看著蔣琳,為她非同尋常的隱忍和聰慧折服。面對這個全心全意想要為他排憂解難,並且不求回報提供苦水收集箱的女孩兒,章雨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他最終坦白從寬,把父親的事說了出來。說著說著,他就哽咽了,等整件事情全部說完,他的淚水已經像大壩決堤般傾瀉離開下來。蔣琳有些慌神,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出現眼前這般景象。她不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後面,還有「只是未到傷心處」這麼一句。
蔣琳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她只能坐到章雨的身邊,靜靜地抱住他,用身體的支撐來達到情感上的依靠。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像一尊沉寂千年的雕塑一樣。
終於,章雨從悲痛中發現了男女有別的尷尬,他的後背脫離了蔣琳的雙手。蔣琳這才開始安慰,卻是現身說法,一吐二十幾年來心中的隱痛。蔣琳說:「其實你要比我幸福,好歹,你爸爸還陪著你成長到了二十五歲,而我,從記事開始,腦子裡就沒有爸爸這個詞。我對他唯一的記憶,就是那張我只看過幾次就被我媽珍藏了起來的他倆結婚照。」
章雨再一次為眼前這個不出眾的普通女孩兒表示訝異,他沒想到,在她開朗樂觀豁達,對一切都毫不在乎的外表下,竟然隱藏著這樣一種不為人知的憂傷。
章雨問:「為什麼你媽後來不讓你看了那些照片呢?」蔣琳微笑著歎了口氣,說,「因為在我六歲的時候,我媽給我找到了新的爸爸,同時我多了一個大我兩歲的哥哥。」
「那你的繼父,對你好嗎?」
「無所謂好與不好,繼父到底是繼父,他有自己的兒子,從他那裡我不可能體會得到真正毫無保留的父愛。後來,我就不想再待在那個家裡,我覺得明明心裡不舒服可是還是得裝出一臉幸福的樣子,那樣真的好累。」蔣琳的語氣有些傷感,這傷感不僅僅是對過去事情的回憶,更多的,還是因為章雨,和他另有所愛這件事情的存在。蔣琳還在說:「所以我逃一樣的跑了出來,來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開始自己賺錢,自己養活自己。」這些話裡有一些苦楚的味道,關於這些,章雨也稍有體會,只不過一直有著姐姐照顧和蔭庇,他不像蔣琳,有那麼多因獨處異地他鄉而衍生出來的滄桑。
夜,就這樣莽莽撞撞地繼續行進著,酒吧也在媚俗的燈光下繼續噪雜地流轉。在這樣一個夜晚,兩個被愛情傷害被生活重創的人此時卻寂靜地坐在一起,同病相憐、把酒言歡、潸然淚下。
周浩翔的歌聲終於在酒吧的各個角落止住了步伐,就在他走到後台不久,經理就帶著一個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男人謙恭有禮地遞上自己的名片,周浩翔清楚地看到名片的正面醒目地印著「×××唱片公司」的字樣。男人自我介紹說:「我姓陳,是這家公司的部門主管,也就是大家平時所說的星探!半個月前我在這家酒吧聽到你唱歌,當時我就被你的歌聲吸引,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竄到了我的全身。有一種說法叫『眼前一亮』,我想我的那種感覺就應該叫做『耳邊一亮』吧。」
男人顯然是有些激動,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讚賞之聲也不絕於耳,然而尚且處在理性當中的周浩翔發現了跑題這一問題的存在,當即撥亂反正把談話主題拉回正軌道:「那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經過周浩翔的提醒,男人醒悟過來,說:「這麼說吧,我打算把你引薦到我們公司,以你完美的嗓音加上俊朗的外形,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如一顆新星冉冉升起的。」
這句話終於說了出來,然而周浩翔的心裡八九不離十的那一兩分不確定因素卻始終苟延殘喘地騷亂著他的腦細胞,這大體就是大喜過望之人必有的自我懷疑,生怕生活幽自己一默的正常反應吧。為了證明自己所聞非虛,周浩翔幾經求證反覆確認,在無一例外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他才敢相信自己真的遇到了傳說中的星探、伯樂、知音。發自內心的激動之情在這一刻幾乎耗盡了周浩翔積蓄了多年的力量頃刻間全部爆發出來,那一聲呼喊響徹了雲霄,周浩翔用狼嚎般的吼叫發洩出幾年來懷才不遇的憤慨和為了遠方頭破血流的苦楚,然而今天,夢想頭一回朝自己主動招了手,就在自己即將要放棄的時候。周浩翔當然高興,所以他吶喊、他歡呼、他狂放肆無忌憚地放出笑聲,當然,這一切一切的動作都是在他奔向廖清晨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