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的別墅內。
蘇子允蹦蹦跳跳地倚在門口,看著那些一班家庭醫生。心下有點焦急,又是害怕,糾結地把手放入口裡,不安地啃咬起來。聽楊媽說,阿姨醒了!
「哥哥!」
他一個人坐在樓梯口時,就看到宇文旭一臉緊張地奔了過來。頎長的身子越過他的,在進入房門時雙腳僵在了原地。
「媽……」喉嚨乾澀沙啞地擠出了幾個字,他趨前時已經幾乎落淚地把她抱入懷裡。
等了五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對於這遲來的喜訊,宇文旭心裡終究是欣慰的。或許他打從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她可能終身躺在這裡。
「旭。我、的兒……子。」
魏琴斷斷續續地由嘴裡叫著,那滄桑的臉上泛起閃爍的光輝。
「媽,五年了,五年了!」宇文旭把她拉開,深怕弄疼了自己的母親。那專注的眸子已經沉澱著許久不見的感動,至少這一刻,他無暇顧及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別說話,媽,好好躺下。醫生說你只可以吃流質食物……」宇文旭回頭想叫著王醫生,卻被魏琴微弱地拴著手臂。
「旭。告訴媽,你……沒有,傷害倩倩,嗯……」
宇文旭一怔,反握著她的手臂,感受著那裡一片枯瘦。
「我讓王醫生給您檢查身子……」他下意識地扭頭,側臉氤氳著不安。
「不,旭。不要傷害倩倩,不要。」魏琴喘著氣拽著他的衣角,宇文旭一時不忍,轉身看著那佈滿血絲的面孔。
他比誰都清楚,魏琴昏迷五年的期間,腦子裡是清醒的。曾經多少個夜裡,他酗酒著來到母親的房間,悲慟地落淚起誓要讓那個女人後悔莫及。那些,他相信她都聽著的。
「倩倩不是有意要離開你的。五年前,她媽媽得了腦癌,迫不得已才跟江子謙去英國治病的。兒子,她不想連累你!」
魏琴耗盡了醒來僅存的那些力氣說完時,胸膛已經不安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面前的男人仍然直立著,雙排牙齒緊拼在一塊。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紛飛的記憶宛若拋磚無情地落在心坎,痛得他五臟六腑都嚴重出血。
不會是這樣的。怎麼會是這樣呢?
於倩!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告訴他,他們之間橫隔的是自己假想的謊言,他如何接受,如何接受!!為什麼要在暴風雨的傷害後,為什麼要在這個錯誤的時間點上,為什麼!
那只放在褲兜裡的手第一次顫得如此厲害,憶起那些凌辱她、蹂躪她的片段,他發覺自己已經忘了如何呼吸。窒息了,所有的一切!
「媽,別說了。」
氣若游絲地從他嘴裡冰冷地說,他不相信,死都不願意相信。
說著就勉力撐著手臂墊高枕頭,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旭!你要接受,必須要接受!」魏琴突然生氣地掰開他遞過來的枕頭,「五年前的那場車禍,並不是人為的。允兒的母親和我曾經是生死之交,她和你爸爸錯的那一次,我可以原諒!所以那場車禍,並不是你以為的她動了手腳。會出車禍,是因為媽媽聽到了倩倩說的話,一時心急想趕去告訴你。她在子謙面前跪求他,求他不要告訴你她媽媽的事……」
「倩倩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她怎麼會丟你不管不顧?」
「捫心自問,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什麼時候是那種人?」
「旭……我們家落敗的時候,她的母親也需要龐大的醫藥費。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你也幫不了她。她不想在水深火熱的時候拖累你你明不明白!」
「可終究還是遲了,遲了……」
魏琴無力地倚在床頭,閉起眸子。她在昏迷時仍然清楚聽到那個女孩嗚咽的哭聲,不斷自責地訴道:『伯母,都是我不好,都是倩倩不好!』
宇文旭面容的線條已經緊繃得駭人,赤紅的眸子打轉著陌生的晶瑩。
腦子徒留她一串串的笑語,她櫃子上那個旋轉木馬,還有那個總是不離不棄,傻笑地在他身邊死纏爛打的影子。
原來在他自以為兵無血刃的角鬥裡,縱使噴血而亡的是她,卻連帶他的心一起毀滅了。如果,如果能重來,然而再多的如果也挽不回她了。他的腦,他的眼只映著那含恨的眸子,忿忿地吐血控訴:『宇文旭。你五年前的那些痛,我都還給你了。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咚!」一聲。
他偉岸的身子順著牆壁滑落,通紅的黑瞳徒留一陣茫然空白。
「旭……」
「讓我靜一靜,讓我靜一靜。」宇文旭彷彿無力地說出了完整的一句話,再叫來王醫生,那落寞的身子已經消失在別墅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