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歌伏在舟上,故而不過往前一傾,可憐儀夏站在舟尾,經此一撞,一個重心不穩,逕直跌下水去——「儀夏!」
「姑娘,還好嗎?」
悅耳低沉的詢問,有人輕易將她撈住,穩穩帶著立在船上。
儀夏受驚不小,臉兒紅彤彤的。
老半天反應過來,忽的伸手拂開那人擱在她腰間的臂膀,一個旋身避開那人,瞪著他:「你是誰啊,沒長眼睛嗎?」
那人一襲碧煙紗袍,手持一柄墨扇,束雪青扣玉色腰帶,腰佩玲瓏琥珀色剔透佩,青絲如墨,長眉斜飛入鬢之下,那一雙鳳眸,看似明朗,卻透著一抹若隱若無的邪魅和著淡淡的氣質,雍容貴氣,神仙一般的人兒,讓人情不自禁的被吸引,挪不開眼……
「喂!你這女人當真無禮,我家主人好心相救,你居然還口出辱罵之言!」
那男子身後小船上跑下來兩個小童,其中一個滿臉通紅的指著儀夏氣結。
那男子雖是笑著,口氣卻透著淡淡威嚴:「雲儀,雲夏,休得放肆!」
「噗……」
儀夏差點兒吐血!那兩個小童叫什麼?
「雲儀」、「雲夏」?!——那合起來不就是「儀夏」?!
那兩個小童狠狠瞪了儀夏一眼,卻也不敢忤逆,垂手道:「是。」
男子微微一笑,向著儀夏一揖:「讓姑娘見笑了。」
儀夏翻著白眼,撇過臉去扶起聽歌兒:「歌兒,我們走!」
「姑娘——」
那人話音未盡。
「你!」儀夏豎起食指,杏眸睥睨著那人,「從我的舟上,下去!」
那人微微怔住,繼而莞爾,竟就踏回自己的船!
小童雲儀氣的臉兒紅透,指著儀夏:「你——!你太過分了!」
「你想怎麼樣啊?」
女子黛眉微挑,如花的容顏上淡淡的冷冽,一時震得兩個小童噤了聲。
「你!你少囂張,當心我——!」
反應過來,雲儀清秀的臉兒更紅了,氣急敗壞的指著儀夏。
「當心你什麼?」
女子頗不識趣的偏頭問。
雲儀結結巴巴的眨著眼睛:「我……我揍你!」
儀夏依舊扶著聽歌兒,目光不經意掃過對船上那男子,竟發現他噙著一抹玩味笑意看著,似乎並不打算阻止,臭男人,分明是看好戲啊!
當她儀夏是什麼人啊?
雲夏雖也不滿儀夏無禮,卻似乎穩重許多:「姑娘不必在意,雲儀不會傷害姑娘的。」
誰知女子本冷漠的臉兒忽的綻放出絢爛的笑容,映著荷花的絢爛,眉眼盈盈的,竟耀眼的讓人驚歎!
儀夏倚著無可奈何的聽歌兒,「咯咯」笑得兩個小童莫名其妙,連那陌生男子的鳳眸中也有訝然一閃而逝。
「你……你說什麼?」只待笑夠,女子方指著自己,眉眼裡都是明媚笑意,「他不會傷我?」
雲夏被這女子轉性轉的有些木訥,點點頭:「是……是的。」
儀夏忽然斂住笑意,滿臉誠惶誠恐的一揖:「二位還是快走吧!趕快走吧!」
「姑娘?」
雲夏莫名其妙的,摸摸腦袋瞪著她——怎麼就又換了一個表情?
雲儀得意的揚起臉兒:「怎麼樣,怕了吧?放心,我家公子沒開口,我才懶得傷害你!」
女子蝶翼般的睫羽撲扇,連連再揖數下,口中唸經般道:「造孽啊造孽啊!我不是怕你傷我,我是怕我傷了你啊!——快走吧,快走吧!」
兩個小童本已經跨回自己的船,聞言皆是腳一軟——這天下竟有如此無恥的女人嗎?!
回頭的當兒,儀夏早已划著小舟靈活的穿梭在蓮葉間,往水裔城那邊去了……
尚奕本立在舟尾,預備隨時去救儀夏,見狀冷哼一聲坐下來:「見過厚顏的女人,當真沒見過這般厚顏的!」
修容「吃吃」的笑著,美眸一轉,顧盼生輝,柔美中透著不容侵犯的邪肆:「我的妹妹,自然不是好欺負的。」
水裔海瑞則張了張口,認真的問水裔城:「姐姐可以打得過那些人嗎?她不是不會武功嗎?」
水裔城瞟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將小舟靠近儀夏她們……
菡萏芬芳,遠遠地,是那船頭男子瞇起透著莫名光澤的鳳眸,勾起唇角:「水裔,容冥……」
儀夏打著哈欠開門時,侍女們早已捧著漱洗之物候在門口許久。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她睡眼惺忪的看到草一蹦進來,懶洋洋的坐下來問。
「我的王妃小姐,已經日上三竿了!」
草一一臉服了她的表情,侍奉她梳洗打扮。
儀夏尷尬的笑笑:「是嗎?」
近日確實有些嗜睡……
宮女伺候她梳洗畢,儀夏一邊戴上那塊乳白色透明的蛟龍形玉珮,一邊漫不經心的問:「王爺呢?」
「回王妃的話,太后一早就招王爺進宮了。」
宮女忙垂手恭敬回話。
女子聞言,似有所思的點點頭,擺弄著撥弄著脖子上的玉珮:「這麼大清早叫去,有什麼事兒呢?」
草一打點好餘事,過來扶著儀夏:「王妃,用膳了。」
「王妃?」
「王妃?」
布菜的宮女小心翼翼的喚著儀夏,可是王妃只是拿著筷子發呆。
草一張了張口,示意宮女下去,自己親自替她夾菜:「王妃,您就吃點兒吧?王爺一會兒就回來了,要是看見王妃又不肯吃飯,豈不是要擔心?」
素衣女子心不在焉的撥弄著碗裡的飯菜:「草一,你去替我買些集市上的小野果子吧,我沒什麼胃口。」
草一笑了,望著儀夏略顯得小腹:「可不是?這王府裡什麼都有,獨獨沒有外面的小野果子!」
她自顧自說著去了。
儀夏擱下筷子,起身,長長的紗裙迤地,緩緩踱至窗畔。
窗外柳色已顯蒼黃,水芝殘敗,這一夏,竟也快盡了吧?
忽然就笑了,卻澀的猶如剛剛摘下來的青蓮子心……
柳葉無力的在炙陽下捲縮著身子。河畔青石上,陽光透過枝葉篩下來,斑駁的灑滿女子微揚的衣袂。
輕輕掬起清涼的水,水珠子如斷線的珍珠自指縫間溜走,跌回河中,晃亂一池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