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老冤家早成親家
東礁村在黨支部書記兼村長洪大海的領導下，有一個團結戰鬥的領導集體。年近六十的土改老幹部丁正統，是一個標準布爾什維克。由他擔任黨支部組織委員，在用人方面有他嚴格把關，不使一個不法分子鑽進村二委的領導班子。宣傳委員羅雲為人忠誠老實，又是一個民間藝術家，被坊間稱為石雕奇才。副書記洪宇風，是有名的才子，他能寫一手好文章。寫總結，寫報告，不要秘書代勞，其實在農村也用不到秘書代勞。當年有個高中文化程度的村幹部就算是個大才子了。洪宇風性格內向，話語不多，是個老好人。副村長李為民，婦女主任牛小花是洪大海的得力助手。所以改革開放十幾年來，能把東礁村治理得遠近聞名的文明村。
提起李為民和牛小花這一對中年夫婦，還有一段美妙動聽的愛情故事。在天涯海角偏遠的農村，當年又比較封建落後，青年人要想自由戀愛，必須衝破層層阻力。何況他們兩家卻有特殊的歷史背景。所以他們兩人的結合成為坊間的美談，成為村民羨慕的樣板。不方今天也說給青年人聽聽。
那是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期，李為民與牛小花正處在幸福的熱戀階段，正當他們準備宣佈結婚的時候，卻發生了起驚天動地的大變故，轟動全村。
當年全大隊最紅的大紅人是大隊革委會主任華來旺。華來旺本來就對牛小花垂涎三尺。他從中作梗，企圖拆散牛小花和李為民，妄想把牛小花弄到手。他竟查出李為民是國民黨海州府保安司令唐國熊隱藏下來的兒子，說李為民的母親柳月媚竟是國民黨隱藏下來的特務。這下子在東礁大隊，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東礁大隊的田頭，一群被管制勞動改造分子，由幾個民兵拿槍監督著勞動改造。其中最年輕的一個就是國民黨保安司令唐國熊遺留在東礁半島上的兒子李為民。他在這群人當中顯得格外的年輕幼稚。與這些老頭子，老太太相比，顯得更加朝氣蓬勃，精神煥發。幹起活來十分賣力，一點兒也不偷懶。他一個人抵得上五個老人的勞動力。所以監督他們的民兵也放鬆了對他的警惕。
在田頭遠處的橘園裡，有一位姑娘，偷偷地向他招手。李為民乘監督他們的民兵不注意，放下手裡的農具，一閃身躲進橘園裡，與那個姑娘約會。
一會兒，監督他們勞動改造的民兵發現了李為民不在田頭幹活。就放聲高喊：『李為民，你躲到哪裡去了，你偷懶，要加倍處罰。」
「班長，我在這裡撒尿，總不能讓活人叫尿憋死吧。」
一群老人知道李為民和姑娘約會，只怕被民兵班長發現，故意湊到一起，擋住民兵班長的視線。可以讓李為民與那個姑娘在橘園裡多待一會兒。
你知道那個姑娘是誰嗎？她就是牛大勇的妹妹牛小花。她比李為民少二歲，又是耕讀中學裡的同班同學，又是同一個生產隊的社員。他們一起進夜校讀書，一起下地裡勞動，一起上山砍柴。在生產勞動中結下了深厚的友宜。李為民家庭是中農，牛小花本來是革命幹部子女，如今父親雖然撤職為民，但還保留一個黨員，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農民。論階級都屬於貧下中農。論地位也門當戶對。李為民和牛小花正要向各自的父母公開兩人的戀愛關係時，突然風雲驟變。李為民竟然成了國民黨海州府保安司令唐國熊的兒子，是歷史反革命的後代。在這種形勢下，牛小花要是向父母公開與李為民的戀愛關係，身為革命幹部的父母非打斷你的腿不可。所以他們兩人只好把這種關係繼續隱瞞下來。
其實牛小花與李為民暗中已經談了一年多的戀愛。在李為民沒有出事以前，他們倆經常來到橘園裡拔草。在夜幕降臨的黃昏，他們手挽著手在海塘壩上散步，坐在海邊的礁石上談心。說不完的悄悄話，談不完的甜言蜜語，說不完的我愛你。
如今李為民被劃入黑五類分子的後代，天天被民兵拿槍監督著勞動改造。牛小花想與他約會的機會一點兒也沒有。牛小花急了，在愛情力量的驅使下，牛小花壯著膽子趁機招手叫李為民進橘園與她見面。
李為民一進橘園，避開了眾人的目光，牛小花情不自禁地撲到李為民的懷裡哭道：「為民哥哥，想死我了。我天天晚上睡不著覺，擔心你累壞了身子，擔心你被造反派折磨，擔心他們把你從我的身邊趕走。」
李為民說：「小花妹妹，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過去我們都是一個階級的兄弟姐妹，我們可以大膽地戀愛，我們可以手拉著手，大搖大擺地在當街行走，我們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到人民公社登記結婚。可是，今天我們二人是不同階級的敵人。我們不可能戀愛，更不可能結婚。小花妹妹你把我忘了吧。村裡比我好的小伙子有的是，你走吧。今後我們再不要見面了。」
「為民哥哥，我愛你，不管你是誰，我都愛你。我一定要與你結婚。」說著說著，牛小花把李為民緊緊地抱住，不肯放手。
「小花妹妹，你別這樣，別這樣。外面民兵班長還拿槍監督著我們勞動改造。你快放手，快放手，走吧，你走吧。」
「我不走，我不走。解放這麼多年了，政府又一再提倡自由戀愛。民兵班長可以監督你勞動改造，但管不了我們的自由戀愛。」
就這樣，牛小花死死地抓住李為民不鬆手。在田頭勞動改造的幾位老人，看著他們這種真摯的愛情而感動得流淚。
李為民怕連累牛小花，一把推開她，並大聲喊道：「牛小花，你這個不要臉的姑娘，我不愛你，你走吧，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你。」
李為民的喊聲驚動了民兵班長，他背起槍，走到橘園裡。這時牛小花還死死地抱住李為民不鬆手。
民兵班長對牛小花吼道：「牛小花，你還是一個共青團員，你的階級立場到哪裡去啦。大隊裡那麼多好青年，你不去找，非得找一個反革命的兒子談戀愛。」
牛小花也對民兵班長吼道：「我們自由戀愛，你管不著。你給我滾開！」
李為民收工以後，正在家裡吃晚飯，牛小花來到他的家。這時柳月媚被懷疑是國民黨潛伏下來的特務，還沒有被解放，仍舊關在民兵連的暗室裡。只有李為民的爸爸李有富和妹妹李惠娟三人在家吃飯。牛小花大大方方地走到他們的餐桌邊。李惠娟立即起來給她讓座：「小花姐姐，晚飯吃過了嗎？隨便在我家再吃一點吧？」
「惠娟妹妹，我吃過了，你吃飯吧，我就在你邊上坐坐可以了。」
「那好，我給你沏一杯茶。」
「好妹妹，不用客氣了，我今天晚上有重要事情告訴你爸爸。」
這時李有富站起來說：「小花姑娘，看你表情這麼嚴肅，莫非他媽媽的問題大了嗎？」
「李大伯，你不用擔心，不是柳阿姨的問題，而是我和為民哥哥的事情。」
李為民知道牛小花來他家的目的，所以一邊向牛小花使眼色，一邊向他搖頭，叫她不要說。牛小花根本就不理采他，她對李有富說：「李大伯，不急，我先陪你們吃好飯再說。」
李有富已經吃好飯，離開餐桌，走到中堂坐在一把椅子上，對牛小花說：「小花姑娘，有什麼重要事情，你請說吧。」
「李大伯，我和為民哥哥已經戀愛好一陣子了，我們兩人彼此相愛，他愛我，我也愛他。我們曾經互相發過誓，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今天我正式上門來告訴你老人家，只要條件允許，我們就結婚。」
李有富驚得不知說什麼是好。等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說：「小花姑娘，你可要考慮清楚。你們相愛，我不反對。但你要想清楚 ，李為民不是我的親生兒子，而是國民黨海州府保安司令唐國熊的兒子，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同他結婚，會毀了你一輩子的前程。」
「李大伯，這些我早已考慮清楚了，我們戀愛開始時，連為民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唐國熊的兒子。現在知道了又怎麼樣。李為民還是原來那個李為民。我愛的是李為民，不管他是誰的兒子。」
這時李惠娟跑過來抱住牛小花，動感情地說：「我的好姐姐。對，我的好嫂嫂。我支持你們。理解萬歲！」
李為民心情十分沉重地走到牛小花的跟前說：「小花妹妹，謝謝你這麼深愛著我。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愛，我也不能愛你。要是我愛你，會害苦你一輩子。」
「你一個大丈夫男子漢，膽子那麼小，你的勇氣都到那裡去啦」
李惠娟在一邊幫腔：「哥哥，小花姐姐真是巾幗英雄也，你當愛不愛，後悔莫及。男子漢不要當懦夫也。」。
牛小花說：「晚上我們三人一起到耕讀中學去，我要把與李為民的戀愛關係，向全班同學公開我們的愛情宣言。」
「好！我舉雙手贊成，為你們拍手叫好。說走就走，我們一起到耕讀中學去。」
於是李惠娟，一手拉著哥哥，一手拉著未來的嫂嫂，三個人高高興興地走進耕讀中學大門，向全班同學發表了他們的愛情宣言。
華來旺為了得到牛小花，施盡了招數。第一招，先自己主動向牛小花發起愛情的進攻，送花，送物，獻慇勤，牛小花理也不理睬。第二招，通過牛家父母對牛小花施加壓力，也不中。對牛小花越施壓力，她要嫁給李為民的心就更加堅決。但是華來旺追求牛小花的心仍然不死。他想：牛小花這個丫頭在東礁大隊是出了名的假小子，她膽大又潑辣。她心裡怎麼想的，在行動上就敢於怎麼做。要是能得到她，今後在官場發展，一定是個好幫手。趁現在他們還沒有正式結婚的時候，我必須想方設法把牛小花弄到手，如果等到他們正式結婚，一切都後悔莫及。於是華來旺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又想出了一個絕招，非得把牛小花搶到手不可。
再說李為民與牛小花，自從那天進耕讀中學公開他們的愛情宣言以後，父母親也只好默認他們的婚事。牛小花與李為民的來往就更加頻繁了。他們幾乎天天在一起，夜夜去約會。時逢秋後初冬季節，一天夜裡明月當空，沒有一絲兒烏雲。李為民與牛小花到鎮上看電影回來，兩人手挽著手，肩靠著肩，在田野裡散步。不知不覺地來到池塘邊的水泵房。初冬季節，水泵房裡的柴油發動機和抽水機都已經拆修保養完畢，蓋上蓬布。後面司機休息室也是空蕩蕩的。門也沒有鎖，房間裡有一張木床，床上有一張草蓆子。李為民拉著牛小花的手，坐在床沿邊。牛小花含情脈脈地對李為民說：「為民哥，那天你來我家給嫂嫂洪海霞送月禮，表現得很好，我看媽媽也有回心轉意。我們結婚吧？
「小花妹妹，我們兩人相愛多不容易，要超越階級的洪溝，要接受村民的白眼，要說服父母的阻力。今天能走到這一步，已經不錯了。婚禮我們要辦得體面一點，你看怎麼樣。」
「為民哥哥，目前你家也不富裕，就不要大操大辦了。我看咱們旅遊結婚吧。」
「好啊，一切都聽你的，只要你高興怎麼辦，就怎麼辦。」
「過幾天我們到公社去登記，領取結婚證後，趁春節放假，我們到北京旅遊結婚。帶便去看望我大勇哥哥。」
「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我們還沒有去過北京。到北京後，由大勇哥哥陪我們好好觀賞觀賞偉大祖國的首都天安門。」
這時李為民把手摟住牛小花的脖子，牛小花把臉緊貼在李為民的臉頰上，一對談戀愛已久的情人，只要是正常的人，人到感情衝動之際，誰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激情。
於是，牛小花一轉身撲向李為民，雙手緊緊地抱住李為民的脖子，嘴對著嘴，給他狠狠的吻。
李為民也動情地抱住牛小花，雙手伸進牛小花的內衣，熱情大膽地扶摸著她柔軟白嫩的肌膚。
牛小花昂起頭，含著激動的淚花，嬌柔地說：「為民哥哥，想死我了，你要了我吧，反正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敢要我嗎？」
「敢，敢，我怎麼不敢。我們的誓言是：你非我不嫁，我非你不娶。今晚，我們的誓言就要付諸實施了。」於是李為民把牛小花按倒在床上，正準備寬衣解帶時。
突然，一群民兵在華來旺的帶領下衝起機房。華來旺吼叫著：「抓流氓，抓流氓。給他們捆起來，帶到民兵連部去。」
於是，一群民兵上前把李為民緊緊地捆綁起來，押解到民兵連部。
牛小花怒髮衝冠，放開嗓子嚎叫著：「華來旺，你不是人，是畜牲。我們是自由戀愛，你管不著，你管不著。我是自願的，要抓，你就抓我吧。」
華來旺根本不理睬她，命令民兵給李為民一頓毒打。打後，再把李為民關進民兵連部樓梯下的暗室裡。
第二天早上，華來旺叫民兵用繩子牽著李為民遊街。一邊遊街，一邊敲鑼，一邊叫喊著：鄉親們呀，都來看呀，黑五類分子的狗仔子李為民，是一個大流氓呀，是個大大的流氓呀。昨天晚上在大隊的水泵站與牛小花這個不要臉的姑娘亂搞男女關係羅。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敗壞鄉風，是我們東礁大隊人民的恥辱。鄉親們呀，你們看該如何處理他們。
羞得牛小花一邊哭，一邊跑回家求媽媽馮小丫救救李為民。
牛母馮小丫，是土地改革時期擔任東礁村第一屆的婦女主任，開始時一直不同意女兒與李為民的婚事，經上個月李為民給洪海霞送月禮以後，她在心裡已經默認這個準女婿。其實馮小丫也知道李為民是村裡出類拔萃的好青年。正因為他是世代冤家唐國熊的兒子，如果答應把女兒嫁給他，從感情上轉不過彎來。所以表面上她還是沒有鬆口。
今天看到女兒哭得如此傷心，就跑出門去看個究竟。當華來旺等民兵牽著李為民走到街頭。馮小丫拿出當年打土豪的勁頭，一個箭步衝上去，站在華來旺的面前，兩手插在腰間，雙腿差開，昴首挺胸，怒目睜圓，大喝一聲：「華來旺，你欺人太深。李為民早已是我的女婿。他們兩人在一起自由戀愛，何罪之有？快把李為民給我放了，你還得賠禮道歉。」
「馮阿姨，您是村裡的老幹部，他們兩人沒有領取結婚證，在一起能說合法嗎？」
「他們本來老早就可以登記結婚，正因為你華來旺的阻撓，不給他們開介紹信，所以才拖到今天。」
這時，牛小花也跟在母親的後面來到街頭。大聲嚷道：「我們自由戀愛，你華來旺管不著，即使我們在一起，也是我自願的，你更管不著。」
這時候圍觀的鄉親也在議論紛紛，有說華來旺多管閒事的。也有說牛小花敗壞鄉風的。說什麼的都有。
牛小花趁人群混亂時，衝過去解開李為民的繩子，大聲喊道：「鄉親們啊，華來旺才是流氓，我上夜中學放學回家路上，他多次攔路調戲我。我不從，他才下此毒手。豬八戒倒打一把，污辱好人。有罪的不是我們，而是你華來旺。」牛小花一步過去拉起李為民的手說：「今天我當著鄉親們的面說，我愛李為民，我們馬上到公社去登記結婚。」
華來旺說：「大隊不開介紹信，公社怎麼會准許你們登記。」
馮小丫走過來喊道：「華來旺，沒有你大隊的大紅印章，我們照樣到公社登記。憑我解放初和當今公社秘書的姐妹關係，你難不倒我們。」
馮小丫又對李為民和女兒說：「孩子們，不要怕，老娘陪你們到公社找楊秘書去登記。我不信沒有你華來旺那個狗屁印章，我們照樣可以拿到結婚證。明天老娘就給你們操辦喜事。」
馮小丫又對鄉親們喊道：「鄉親們呀，歡迎大家到我們牛家喝喜酒。」說完，馮小丫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女婿，大踏步地朝公社方向走去。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如今，牛小花和李為民的兒子李楊超也在上海攻讀研究生了。親愛的讀者，當你聽完牛小花和李為民的愛情故事後，的確能使你感動一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