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久別重逢聚舊情
新任青山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兼機關黨委書記是一位鐵道兵副團長轉業的軍隊幹部，也就是當年牛大勇在福建前線汽車連的指導員石峰同志。他上任半年來，發現縣政府機關汽車隊管理混亂，油材料浪費驚人，公車私用屢禁不止。主要原因是缺乏一個有覺悟，精技術，懂管理的專業技術人員來擔任汽車隊隊長。於是石峰想起了18年前在福建汽車連的老戰友牛大勇。
石峰比牛大勇大五歲，1961年參軍前是青山縣第一中學應屆畢業生，已經考上了名牌大學，但部隊需要，他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來到了福建鐵道兵6715部隊。第二年部隊黨委決定送石峰到石家莊鐵道兵學院學習，畢業後回到福建鐵道兵6715部隊擔任汽車連指導員。石峰性格內向，辦事穩重有謀略，他寬闊的胸懷能容天下一切難容之事。所以一直在部隊干了20多年，直到八十年代初，因裁軍鐵道兵撤銷才轉業回到青山縣人民政府辦公室工作。
1966年4月，牛大勇在江西鷹潭新兵訓練結束以後分配到石峰的連隊。在石峰的幫助下，牛大勇很快地成為連隊的駕駛能手，還被評為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積極分子。石峰還深深地記得帶牛大勇一起參加「三支兩軍」的經歷。回憶把石峰帶回到武鬥烽火四起，派性鬥毆，全國動亂的1967年——即石峰帶領牛大勇等五名戰友血流城門口的往事就如在眼前重現。
當年全省有兩大派別造反派組織，一派叫「八。二九」組織，是保衛省委書記兼軍區政委的，另一派叫「省革命造反委員會」，是要堅決打倒省委書記兼軍區政委的。雙方用「四大」不能解決的問題 ，發展到了武鬥。部隊也有觀點，自己支持的組織，群眾來搶槍，明搶暗送。雙方組織都能從部隊「借」到槍，這下可天下大亂了，武鬥的槍聲此起彼落。在這種形勢下牛大勇又從支農工作隊抽調到軍宣隊，軍宣隊的任務是向群眾宣傳**思想，制止武鬥，促進革命大聯合。
８月的一天清晨，一顆炮彈落在縣城門口爆炸了，城頭上架起了機槍，一場大規模的武鬥就要開始了，這意味著人民內部矛盾引發的一場流血災難就要發生了。軍宣隊接到上級首長的命令，立即派軍宣隊插到兩派武鬥的中間去宣傳**思想，制止武鬥。
牛大勇開著一輛嘎斯51 牌軍用卡車，軍宣隊長石峰坐在駕駛室右邊，車上站著５名戰士，他們手中拿著喇叭筒高聲呼喊：「革命同志們，你們要聽毛主席的話，要文鬥，不要武鬥……」
車廂上插著毛主席語錄牌，中間一面大旗，上面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6715 部隊**思想宣傳隊。雙方造反派看到解放軍的宣傳車，誰也不敢開槍。因為當年解放軍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威信特別高，誰要是開槍打死解放軍，那麼你這個組織就會不打自垮。
他們的宣傳達到了預期的目的，通過一個上午的宣傳，同志們已經喊得口乾舌燥，隊長石峰決定返回營房住地，車子開到城門口，隊長決定派兩名戰士下車去城裡請造反派頭頭們下午到部隊司令部談判。牛大勇又繼續開車前進，當汽車剛剛轉過一個山丘的拐彎處，突然聽見後面「轟——隆——隆」一聲炮響。原來武鬥又打起來了，石峰隊長立即命令牛大勇馬上調轉車頭，返回到兩派武鬥當中去，當牛大勇車子開到城門口的時候，只見剛才下車的兩位戰友倒在血泊之中。
石峰隊長立即把高音喇叭調到最高音量的位置，放開嗓子高喊：「革命的同志們，你們的炮彈已經誤傷了解放軍戰士，我們兩名戰友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你們怎麼向毛主席交待。」石峰隊長又換了一種口氣說：「不管那個群眾組織，誰再敢開槍打死解放軍，誰就是反革命。全國人民不答應 ，解放軍不答應，我們就對誰不客氣了。」這麼一喊 ，真靈，雙方組織都撤了武器，表示同意坐下來到部隊司令部談判。
大規模的武鬥被制止了！
人民群眾避免了傷亡！
兩名戰友為了人民的利益獻出了年輕寶貴的生命！
以後每當石峰想起這一段歷史，戰友血濺城門口的情景就浮現在他的眼前，心潮就久久不能平靜。
「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內亂，是非功過，千秋功罪，只有讓後人去評說吧！
1967年底，牛大勇被選拔進京，還是石峰送他上火車的，從此一別就是18年。今天要調牛大勇到縣政府機關擔任汽車隊隊長是最佳的人選。要改革整頓汽車隊，非牛大勇此人莫屬。
石峰向縣政府機關黨委幾個主要領導介紹了牛大勇過去部隊和目前在罐頭廠的表現，大家一致同意調牛大勇進機關到汽車隊任職。石峰準備抽空閒把牛大勇請到自己家中來商談調動之事。
一個星期天下午，石峰讓妻子胡雪貞做了當地名點心麥油脂筒，並打了兩瓶酒汗，炒了幾碟小菜，派兒子石小華去青龍嶺山麓的林中小院，請牛大勇到家裡聚一聚，同時打電話請老戰友陳順達作陪。
「老石頭，一轉業就想到我，可見老首長還沒有忘記當年我這個大兵。」牛大勇人還未到門口，洪鐘般的嗓門早已震耳欲聾。
石峰立即迎出門來，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牛大勇的手：「啊！牛大勇同志，分別18年了，你也老多了。」兩位久別重逢的老戰友激動得熱淚盈眶，雙手緊緊地握住，久久不肯鬆開。石大嫂胡雪貞放下手中的活，從廚房裡走出來說：「牛大勇叔叔，多年不見了，老石在家裡經常念到你，這些年來家裡都好嗎？」她轉過身來招呼兒子，「小華快給你牛大勇叔叔沏茶，拿煙。」
「別客氣，別客氣，大嫂，你們全家這樣看得起我，我牛大勇從心中感謝你們。」牛大勇雙手接過石小華送來的茶杯，又放在茶几上，再轉過身來和陳順達握手：「老陳同志，你也在。」
「聽說你要來，我們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陳順達老戰友，你不是在縣供銷社當財務科長嗎？當年福建汽車連的司務長同志。」
「是的，是的。」
「老陳，身體好嗎？工作順心嗎？家裡大嫂顧春芳女士和孩子陳鋼都好嗎？」
「好的，好的，她們都很好的。」
這個陳順達，文質彬彬，瘦長的個子，顯得有些駝背，一副近視眼鏡架在鼻樑上，活像一個「臭老九」的樣子。他性格溫和又內向，很少主動與人說話，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說好的，是的，好像就找不到別的詞語。他膽小怕事，做工作小心謹慎，不敢得罪領導。他與世無爭，憑工資收入，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沒有別的企求。但他對財務工作一點也不馬虎，刻苦鑽研業務，精通會計專業，是供銷系統唯一的高級會計師。陳順達比牛大勇大二歲，是同年入伍的老戰友。牛大勇調北京以後的第二年陳順達就提拔為司務長，1980年轉業回到青山縣供銷社工作。
石大嫂胡雪貞做菜的水平很高，出手也很快。鹹菜燒黃魚，開水煮青蟹，青椒炒目魚，蘆筍炒肉絲，蔥爆回鍋肉，清蒸包魚蛋羹，油燜小辣椒，魚頭豆腐湯，還有青山名菜蛋清羊尾等九大盆菜滿滿地擺了一張大圓桌。按照當地的風俗習慣，有貴客來，至少要做九大碗菜，才算是敬重客人的。
石峰招呼牛大勇、陳順達入席。給每人滿滿地斟了一杯白酒，站起來：「老戰友久別重逢，先幹掉這一杯！」三人碰杯，一飲而盡。
「好酒，真是好酒，想不到我們南方也能釀造出這樣上好的白酒！」
「這是黃酒廠蒸發鍋回收的酒汗，產量不高，質量蠻好，挺香，又醇，今天沒有外人，老戰友，肝膽相照，你們就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席間，他們無話不說，最多的還是懷舊，回憶當年。江西鷹潭鎮的紅土地、小山丘、矮松林，江西老表的獨輪車，福建上杭的古田鎮，《糾正黨內錯誤思想》的古田會議會址，廈門的鼓浪嶼、貢川的雲中農場、漳平的「三支兩軍」。二十年前的風風雨雨，好像就發生在眼前的事情。
陳順達說：「牛大勇，你還記得江西鷹潭鎮嗎？」
牛大勇說：「這是我們從軍歷程的第一站 ，記憶猶新，永生難忘。」
石峰說：「鷹潭是江西的重鎮，是東南西北的交通要道，因此，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牛大勇說：「鷹潭是典型的丘陵地，那裡有很多革命老前輩，都參加過『八、一』南昌起義，跟毛主席上井崗山，爬雪山，過草地，經過二萬五千里長征。
陳順達說：「那裡的男女老少都有推獨輪車的本領。推起車來能飛快地奔跑。」
牛大勇說：「土丘高低不平，彎彎曲曲，在紅岩石上都留下一道道幾寸深的車轍，獨輪車隊在幾里以外就可以聽見嘰哩嘎啦的聲音，這種場景夠壯觀的。」
陳順達說：「有一次，我在集市上向老鄉買了兩筐蘿蔔，學著推獨輪車，可惜推起來就倒，沒有辦法，只好求老鄉把蘿蔔送到連隊。」
石峰說：「我還到過江西南部的會昌。1934年夏，毛主席寫下一首千古名篇：
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
會昌城外高峰，巔連直接東溟。
戰士指看南粵，更加鬱鬱蔥蔥。
一九三四年初何應欽帶領一百二十三萬軍隊，進犯廣昌縣。中國工農紅軍一方面要準備北上抗日，另一方面又要進行反『圍剿』鬥爭。就在這時毛主席從瑞金來到會昌，親自召開會議，研究中央紅軍北上抗日，還是堅守中央蘇區。會議決定中央紅軍北上抗日，地方武裝留下堅持游擊鬥爭。但是有些同志抗日心切，有願走不願留的情緒，毛主席就給他們分析留下的重要性，又鼓勵他們要下決心，堅持鬥爭，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的。這首詩就是毛主席七月二十三日早飯後，和江西省委幾個領導同志，由黃垓登山看地形時寫的。我有幸到當年毛主席開闢的贛南革命根據地參觀學習，接受革命傳統教育，是我一生難得的機會。」
牛大勇說：「我也到過井崗山參觀學習。毛主席寫過一首《西江月、井崗山》：
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逢。
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志成城。
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
這首詞對後人在克服困難和面對強敵時，同樣有鼓舞鬥志的作用。」
這時石大嫂胡雪貞又端上一盆蝦皮紫菜湯，並給大家斟酒：「陳叔叔、牛叔叔，你們別顧得說話，吃菜呀。嫂子我做的不好，請將就著吃！」
牛大勇說：「石大嫂胡雪貞女士，別謙虛，你做的菜色香味美，可稱得上一級廚師了。不要再做菜了，你也來一起吃吧。」
「好，好，好，你們先吃，你們先吃。」這個石大嫂胡雪貞還很封建，不好意思陪男人一起吃飯。只顧自己坐在灶台邊的小桌子上吃。
石大嫂胡雪貞在小桌子上吃飽了又過來給大家斟酒：「看你們幾個老戰友走到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回憶不完的當年往事。看，菜都涼了，我再給你們炒個辣子三丁，怎麼樣？」
「石大嫂，不用，不用，我們都有已經酒足飯飽了。今天特別高興，多喝了幾杯，都要醉倒了。」牛大勇說罷，站起來退席，轉身走到沙發上坐。石大嫂胡雪貞又給他們三人都換上一杯新茶，三位肝膽相照的老戰友，坐在沙發上繼續喝茶、聊天。
要說老戰友，石峰、牛大勇、陳順達他們不過兩三年時間在一起戰鬥過。在那個年代結下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對黨忠心，為人民敢於獻身的共同理想的基礎上。所以革命的友誼早把三顆戰友的心永遠地聯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