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歌未央 影自娟娟魄自寒 卻要斜飛取勢回
    六月底嗎?

    這年六月還真是熱鬧:

    月初,出使漢朝的烏蘭若帶著自己新寵的副使女奴回到柳城;

    月中,承蒙烏蘭若傾情推薦,本與他形影不離的女奴阿凌搖身一變,成了烏桓大人身邊忍氣吞聲的侍婢和廚娘;

    月末,瘟疫剛去,人心不穩,一個漢人千里迢迢跑到百事蕭條的柳城作飲食生意!

    若有內行人拿其中的關聯做文章,保證精彩非凡!

    而她阿憂,正是這個應運而生的內行人!

    天下姓氏成百上千,你為何偏偏要姓楊?

    天下姓楊的成千上萬,你這個姓楊的為何偏偏要錯認我是她?

    莫非你也是來自長安的故人?

    長安的故人?

    十幾年前帝都西山的一幕突然從她的記憶深處呼嘯而出:

    風和日麗的仲春,遊人如織的橋頭,眼神迷離的浮浪少年深深一揖,溫柔端雅的貴族小姐斂衽回禮,遠處,另一位青衣公子背身而立,似在等候。

    眨眼間場景轉換到回樂陵候府的路上,和著啾啾鳥鳴,是尚且年少的她不服氣的抱怨:「小姐,剛才那個人明明是故意的,您為什麼不讓阿憂教訓他一頓,反倒和他那麼客氣?」

    小姐當時是怎麼說的?

    「他是太子的貴交,太子在側,我怎麼好責怪他?再說平通候和我父親也算是舊交,對他家的公子,我總要留點面子!」

    太子的貴交,平通候府的二公子!

    雖說歲月無情,給那張曾經意氣風發的面孔上平添了許多因離喪禍亂而起的深痕,但那對似笑非笑的眉眼卻是不會變的!

    沒想到因家族獲罪,文采風流的候府公子竟然淪落到販夫走卒的地步,可真是叫人感慨萬千啊!

    更令人歎息的是,你這位落魄公子如今將要再次大禍臨頭!只是他日你若身首異處,休怪他人心狠,怪只怪你和那塊所謂的「藍田玉」是出自同一個「楊君府」!

    似乎再也盼不到盡頭的暗夜終於結束,剛剛度過第二個失眠之夜的阿憂依然毫無倦意。待到第一絲天光透進帳內,她已整裝完畢,命令夏佳速速備車,送她前往鹿札!

    「可是大人……」夏佳雖說吃驚,卻還沒有忘了自己的職責。

    「我知道大人說什麼!但是現在情況緊急,我是不得已而為之,大人不會怪罪的!」她就不相信,當烏力屠聽說自己寵愛的女人竟是漢朝的細作,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動搖他的權力,他還能怪罪忠心耿耿的她嗎!

    看反應遲鈍的夏佳依然面露為難之色,阿憂不由大怒:「你聾了?還不快去!若耽誤了大事,我看你有幾個腦袋夠大人砍的!」

    為了他人的平安搭上自己的性命,的確不划算,夏佳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個說服自己的理由,順從地滿足了夫人的任性要求。

    一口氣奔出數里,阿憂看到夏佳依然面露憂色,心中發煩,卻也不好再說什麼苛責她的話,索性去繁就簡給她吃個定心丸:「經過這兩天調查,我已經有證據可以證明那個酒肆掌櫃是漢朝潛伏在柳城的細作,欲對大人不利。」

    夏佳突然聽此一說,立即驚叫:「那個人是細作?他想對大人做什麼?」

    看到夫人不滿地一瞪眼,她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僭越之舉——憑她一個平人身份,向來只有聽主人命和回答主人詢問的份兒,哪裡有資格向主人問東道西?

    不過在尷尬地馳出半里後,夏佳到底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擔心:「他既然是細作,肯定會很警覺,也一定會有內線給他通風報信。他要是得知行藏已經被您識破,會不會在大人回來之前就逃跑了?他要是逃跑了……」

    「放心,他既然有膽來,不達目的怎麼會輕易逃跑?他也的確有內線,可是這個內線目前正在遠離柳城的地方洋洋得意,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陰謀即將被揭穿!」對於第二個問題,阿憂倒是樂意回答。

    逃跑?哼,就怕他不逃!他若真逃了,正好算是事情敗露,畏罪潛逃,那麼接下來的話還不是她阿憂想怎麼編排就怎麼編排?

    就在兩人快馬加鞭之時,夕陽下的鹿札圍場上也正有兩匹駿馬奔馳。只是栗色馬上並無騎手,另一匹黑色健馬卻馱著兩個人,坐在後面的雄壯男子正手把手教懷中的紅衣女子射箭。

    許是羽箭再次射得毫無準頭,男子的責備聲中滿是寵溺的無奈:「阿凌,你到底是不想學還是真的學不會?我就不明白,你的騎術算是不錯了,為什麼箭術這樣差?難道你學騎馬的時候沒學射箭嗎?」

    「大人,阿凌早就說過了,我是真的不想學!大人的箭術這樣了得,阿凌想要什麼,只要說給您,您就會替我射下來,我又何必去學嘛!再說我學東西慢得很,學來學去還是離你們這些高手差得遠。既然不能學得足夠好,那我還不如不學!」未央並不回頭去看烏力屠,只是親暱地將他的髮辮揪在手中把玩,心道:我騎術了得,自然是嵐教得好;而我箭術不精,乃是因為當年的他目不能視物,又如何來教我?箭術自然遲早要學,但絕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教的!

    烏力屠看懷中女子淺笑薄嗔,動作親密,顯然已把他當做了終身依靠的心上人,不由又得意又興奮,取笑一句「百事不成,就長了一張說破天的巧嘴」,一伸手將她的臉扳過去就要親吻。

    就在未央紅著臉左擋右閃、急得烏力屠將要用強之時,卻有一名騎衛大煞風景地出現在視線內,隔著很遠的距離高聲稟告「大人,柳城來人,說有急事秘報」!

    柳城有密報?

    莫非烏蘭若有所行動了?

    趁著未央這一愣神,烏力屠到底在她緋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在挨了她一拳之後大笑著叮囑她呆在原地不要亂走,他去去就來,然後躍上自己的馬飛馳而去。

    當看到「柳城來人」竟然是阿憂兩人,烏力屠立刻面色不善地看向不敢抬頭的夏佳。不過還沒等他發話,阿憂已經喝命令夏佳出去,她要和大人單獨談事情。

    烏力屠神情複雜地聽完阿憂的緊急「密報」, 卻並沒有如她所期待的那樣拍案而起,而是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半晌才懶懶地說:「你說那個楊掌櫃是阿凌的哥哥,我願意相信你說的是事實。但是僅憑他是六月底來柳城做生意,就說他們兄妹倆是漢朝派來的細作,這推理或者猜測有點牽強吧!」

    阿憂聽烏力屠言語中顯然對她十分懷疑,同時對阿凌的回護顯而易見,不禁又氣又苦,暗暗咬了咬牙才將心中的惱怒強壓下去,繼續說道:「阿憂知道大人不肯相信我的話,只因您總願意把人往好處想。但是事實擺在眼前,誰也沒有辦法更改。您可能還不知道那首桃花仙中的楊君是誰吧?!不知大人是否聽說過前朝的『倒霍』事件?在那次事件中,有幾個立了大功的人封了侯,其中的平通候楊惲,就是歌中的楊君,而那個酒肆掌櫃就是他的二公子楊彥,阿凌自然是他家的小姐。楊家的這一對兒女都和當時的太子交好。後來因為楊惲說了不該說的話,自己被腰斬,兒子去充軍,妻女離了京,好久都沒有了消息。大人可以想一想,楊家原本是京城裡的名門望族,只因一點小事就被貶成了平民,他們怎麼會甘心認命?不過,就算當今皇帝念著與他們兄妹當年的交情,願意偏私給他們翻身的機會,他們至少要立點像樣的功勞,才能堵住大臣們的嘴吧?還有,漢朝皇帝樂意給楊家翻身,無非是想讓楊家的女兒脫去罪名,然後名正言順地入宮。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漢朝皇帝怎麼捨得把兩情相悅的心上人暫時送給您?大人,不知阿憂這樣的解釋還牽強不牽強?」

    禍亂將至!

    這便是烏蘭若在聽聞異動後的第一個反應!

    據報,當日本該身在鹿札圍場的烏力屠突然只帶一名騎衛連夜潛回柳城,未回大帳便直接去了未央以前常去的那家酒肆。烏力屠一人進了酒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後帶著一團物件出來,迅速打馬離開,奔往鹿札。

    他們走了之後,被凌晨的馬蹄聲嚇得心驚肉跳的布店掌櫃奓著膽子去「探望」對面的鄰居,只隔著門縫溜了一眼就驚得癱坐在地:昨日午後還和他笑談過幾天後就要回鄉探親的楊掌櫃,已經變成了一具倒在地上的無頭屍體!

    漸回看烏蘭若雙眉緊皺,想必一時弄不清事情原委,趕緊加上一個原本認為無關緊要的消息:「邑帥,還有一件事。就在烏力屠前往鹿札的當天,夫人突然去了酒肆,第二天聽說那個伙房的魯婆子四處打聽酒肆掌櫃的情況,第三天一大早夫人就帶著夏佳出了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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