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未央在道邊昏暈多時,突然驚醒,第一時間先感到小腹痛如刀絞。想到腹中的孩子可能要出意外,她不禁又急又怕。
再聽聽四周寂寂無聲,連鳥鳴都沒有,周圍無數死相各異的屍體散發著黏稠的血腥味,林風一過,既令人作嘔,又寒意侵骨,使她一時盛氣全消,張口欲哭,又害怕驚著林中的什麼東西趕緊打住。
這般六神無主地靜待了半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強忍劇痛從胸口處取出一個綢布小包,打開看時,發現裡面的玉鐲已經斷成三節,她當下悲不可抑,大聲啜泣:「太子哥哥,你在哪裡啊!你為什麼不來救救我和你的孩子?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逞強了,你快來帶我們回家吧!」
就這樣流了不知多久的眼淚,回應她的依然只是一片死寂。
在絕望的低泣中,她清楚地體會到有某種東西正慢慢從她體內流逝,知道那個靜悄悄而來的孩子正在靜悄悄地棄她而去。身心劇痛到麻木的她再無精力去和緩緩襲上頭腦的混沌抗爭,她便毫不抵抗地再次昏過去了。
未央第二次醒來時,小腹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口渴的感覺更加明顯。待她趴在溪邊喝了幾口清甜的溪水,心裡慢慢釋然:這個孩子本就來的不是時候,如今走了也好。相信他們真有緣分的話,將來一定能夠重逢。到那時她一定將他平平安安地帶到這個世上來,與他的親生父親一起好好愛他,寵他,滿足他的一切願望,不讓他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腦子裡想著天倫之樂的情景,未央不自覺地笑出聲來。這一笑牽動了肩後的箭傷和胸口的刀傷,頓時痛得她大叫一聲。她這才想起那只羽箭和短刀還在身上插著,虧她倒地時竟然能下意識側臥。否則的話,肩上的羽箭且不論,倘若壓住了胸前的短刀,她就算是自絕於世了!
另外,幸虧她早早穿上了阿憂親手遞過來的鎧甲,最後才能在阿憂親手刺來的短刃之下僥倖逃生,真是「生也阿憂,死也阿憂」。
阿憂以後若知原委,只怕會氣得瘋掉了吧!
這樣自我解嘲地胡亂想著,未央咬牙從地上爬起,蹣跚挪到山壁前,果然在滿是青苔的山石間尋得幾棵肥壯的地錢。她再回到涓涓流淌的溪邊席地坐下,仔細洗淨雙手和手中的地錢。然後她從溪底撈出一大一小兩塊石頭,大的扁平,小的渾圓,把地錢放在扁石上,用小石頭砸成爛泥,撥到一大張樹葉上,攤平,又從身旁隨手扯下幾把長著鬱鬱蔥蔥的刺薊,依樣洗淨砸爛,堆在樹葉上。
待止血生肌的草藥準備停當,未央又從左腕上的機括裡彈出一根細針,在自己胸口輕輕扎一下,稍停片刻後將左手按在著刀處,右手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氣,咬著牙把短刀猛地拔出。在大量的鮮血湧出之前,她迅速抓過大團刺薊按在傷口上。眼瞅著一層綠色草泥被染成醬紫色,她就再抓一團敷在其上。如此三四次,等最外面的一層綠泥許久不曾變色,她才動手把厚厚的藥泥輕輕揭下。
揭到最後,猙獰可怖的傷口暴露出來,連未央自己看了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要說這阿憂還真是心狠手辣,若非有鐵甲與玉鐲抵擋在前,她的心臟肯定已經被那柄短刀洞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