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遵照天子旨意,判決楊惲死罪,即日午時行腰斬之刑;將湘園限期查封,楊氏京中產業盡數沒官;楊惲長子楊欣在扶其父之棺回祖籍華陰之後,即刻至敦煌太守軍中效力,不得延遲;次子楊彥既不知所蹤,暫不發落;楊家女眷一律在三日內回歸娘家原籍,不得久留京城。
大禍頃刻臨頭,就算凌夫人是個胳膊上跑得起馬的巾幗,說到底也是個女流之輩。如今丈夫死別,長子生離,次子音訊皆無,年幼的孫子孫女看到大人們渾身縞素,不住啼哭,也被嚇得大聲嚎啕,媳婦還是只會在一邊抹眼淚,眼前所見、耳中所聞,樣樣要她撫慰安排。饒她經過些風浪,可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叫她哪裡還有心情去撫慰他人呢?
虧有英千秋此時正在京中,看這一家人六神無主,少不得自作主張,替他們打點一二。
少夫人徐氏已托人向娘家捎去書信,第二日就要與丈夫一起攜幼子幼女扶棺啟程。想她一個懦弱的婦道人家要依附兄嫂撫養夫家後人,日子不用說也十分艱難,因而由凌夫人做主,將東拼西湊來的錢財十之七八交付她使用。
剩下的一點,十分之一交由楊欣在苦寒之地上下打點,只為少吃點辛苦;另十分之一留給凌夫人和未央作為長行的盤纏。
好不容易將楊欣夫妻的事情安排妥當,二人帶著孩子回了房。這邊凌夫人剛一說起要北上陽樂縣去投奔老父老母之事,一直悶坐著不發一言的未央突然站起來,雖然慢聲細語,態度卻十分堅決:「夫人要走,只管自去,我要陪師父留在長安,哪裡也不去!」
「未央,你現在還拗的什麼勁兒?這是皇上下的旨意要我們離京,可由不得你願意不願意!」此時的凌夫人早已心力交瘁,實在沒精神去強裝溫言軟語了。
「我不走!我要在這裡等太子哥哥做皇帝,等他封我做將軍!這是我倆的約定,我要是走了,他找不到我,那樣豈不是我言而無信?」一想到從今以後要和劉奭天各一方,將再也看不到他和煦的笑臉,再也聽不到他溫柔的聲音,舞劍時再也沒有他的《桃花仙》相伴,那樣的日子豈是一個「苦」字可以說得盡的?
「你這傻孩子,看胡說些什麼呀!」凌夫人一聽這番說辭,先吃了一驚,細想之下,卻勸也不是,責又不忍,只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英千秋。
在楊家罹難之後,英千秋巴不得盡快帶未央離開是非之地。現在看她一腔心思都在劉奭身上,卻因年幼懵懂,對這份愛慕之情尚不自知,只是一味任性執拗,別人又不好明言相勸。
英千秋思來想去,唯有一法可取,因說:「未央,你來一下,為師有幾句要緊話和你說!」
聽出師父語氣不似往常和氣淡定,未央不由心中驚怕,看看凌夫人蓄滿淚水的雙眼更加狐疑。再回頭時,見師父已經自顧自出了花廳,她連忙緊跑幾步跟了出去。
好似過了許久,久得讓凌夫人將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從頭到尾回憶過兩遍,才看到未央獨自一人回到花廳,淚流滿面,緩緩走到她面前跪下,雙手痙攣般地緊摟住她的雙腿,將臉埋在她的膝間,嗚嗚咽咽地哭:「姨媽,我跟你走,從此以後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