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這幾個人都是在「倒霍」事件中得到陞遷,算得上是劉詢一手提拔的天子近臣,本該感念知遇之恩,和天子同心協力才是。
豈料他們竟會口口聲聲死守「王道」,處處和皇帝唱反調,這不是居功自傲是什麼?
所謂國有昏君,必出諍臣,反之亦然。這些人天天自詡諍臣,把他這一國之君擺到什麼位置上了?
仗著一張老臉,對他動輒冷嘲熱諷,眼裡還有沒有他這個主上了?
說到底還不是圖個青史留名,和那些貪贓枉法之徒有什麼兩樣?
人家謀利,你們圖名,都不過是從他劉詢身上撈便宜,根本就是一回事兒。憑什麼人家貪點小錢的,罵名滾滾都毫無怨言,你們這些沽名釣譽的偏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噢,你們全是光輝耀眼的完人,就我劉詢是個是非不明的飯桶,不配做這一國之君,所以你們要投靠新主子了,全把我當作將死之人了吧!
或者索性盼我死了,趕緊給太子讓位子。太子仁厚,你們就好興風作浪、為所欲為了吧!
「休想!」這樣離題萬里地思索著,劉詢忍不住再次氣憤填膺,不覺間就咕噥出兩個字。
這兩字雖然說的含混不清,站在中間悶聲不響的司馬高一直在觀察天子臉色,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因此幾大步越過互相扯皮得臉紅脖子粗的同僚,規規矩矩地行個君臣之禮,朗聲奏道:「三縣叛亂,實乃小事一樁。微臣深受皇恩,忝領武職,當為陛下分憂,懇請陛下恩准微臣前去平叛!
這一聲請命成功地終止了朝堂上的紛爭和劉詢的氣惱:比來比去,滿朝文武中還是司馬高最趁自己的脾氣,並且忠心耿耿,惟命是從。可惜的是,不知為何他封侯之後就不肯長留京城,總是請命出征。不給他去吧,別人畏首畏尾不說硬話;給他去吧,自己在朝中何其寂寞!
老天若是慷慨,何不為大漢降下兩個司馬高,一個在朝,一個在野,那他這一國之君豈不就高枕無憂了麼?
劉詢暗暗為自己的貪心和空想苦笑兩聲,真心實意地叮囑司馬高萬事小心,預祝他凱旋而歸,然後看也不看其他人的神色,拂袖離開建始殿。
擺脫那幫子搖唇鼓舌的朝臣,回到住了十幾年的寢宮,劉詢的氣悶並不見緩解。
甘泉宮內威風凜凜的蛟龍白虎雕像,看在眼中突然間有了諷刺的意味;內壁上玲瓏剔透、璀璨奪目的和氏璧分外晃眼,無形中將他的鬱悶加了倍;院內名目繁多的香木才初吐新葉,繽紛披離的蘭蕙還未見綠意,如果在往日心情愉悅時,自然是生機盎然的勝景,可是今日看來,卻滿含寒素蕭瑟之意。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老了嗎?
只有老人才會嫉妒那些年輕的生命,會眼紅他們無窮的精力和無限的未來吧!
就連只懂吹拉彈唱、整日無所事事的太子,只因為年輕,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收服他那些肱骨之臣的心,而他每日累死累活,有誰看得見?
自怨自艾歸自怨自艾,到頭來,滿案的奏折還得他自己來批。話說能將這些權力從重臣手中奪回來,當年可是費了他不少心力。
豈料他這邊剛剛拿起碼在最上面的一筒竹簡,田太監就進來通報說太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