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野草 風勁沙狂舞 第十一章  塵飛沙揚    第7節
    龍灣村的人們不知道李長田掙了多少錢,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從走就一直沒回來,卻看見他的妻子月華在四年多的時間裡變戲法似的讓家裡發生變化。早先是托德友辦了舊房翻新的手續,找來雙河地區最有名的王鬍子施工隊蓋了五間大瓦房,兩個倉庫、雞鴨鵝捨、院套門樓等附帶建築一併完成,並且更換了全部家俱,還買了彩電、冰箱、洗衣機等高檔電器,這三大件在村裡是獨一無二的,據說全鄉才有五台彩電。人們望著她家高大的院牆和新漆的鐵大門,很難想像原來是什麼樣子,開關門的聲音雖然不大,卻震盪著全村人的心靈……

    月華的家在原生產隊部的旁邊,她把那個小店盤了過來,當起了店主,接著又買下了無人問津的隊部所有的房屋,做了重新調整,拆掉舊房,蓋了大三間新房,院落顯得寬敞整潔順眼。她除了做好小店的百貨生意,重點做起了收購和推銷山地野生藥材的買賣。

    流動的商販們聽說龍灣出現了一個有錢的人家,並且做生意,都願意到這裡來轉轉。時間長了,他們發現月華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心地善良,人特別實惠。所以,他們都願意把許多生意托給她打理。無意當中,月華的家成了商販們貨物的集散地和中轉站。

    月華忙得不可開交,找了五個人為她打工,最忙的時候是春秋兩季,有一次雇了七十多人干了十天為她的藥材打包裝車。她不得不又蓋房子開了飯館和小旅店。山外的人們很難相信在這交通不便的偏僻地方會出現這種情況,然而,在當時特定的社會環境下,確實有了奇怪的龍灣現象,而這個怪現象儘管時間不會太長,卻給了月華一個大大的發財機會。

    龍灣的居民小組專門開會討論過這個問題,所有的人也認為這個現象是暫時的,這是社會變革過渡時期產生的一個特殊現象,等到社會完成變革,人們的思想穩定下來,一切就序步入正常規道時,這種現象就如大海裡的一朵浪花一樣必然消失,像龍灣這樣的小地方無論從環境還是資源方面都不能同城鎮集市等大地方相比,遲早要回到因為自身的先天不足造成的困境之中。龍灣居民組討論的結果,一致同意改造環境,克服自身的弱點著力發展特長,把握好難得的機會,都願意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盡可能把「龍灣現象」向前發展延續下來,爭取更多的時間掙更多的錢。

    月華承擔了幾乎百分之九十的資金費用,整修了道路,辦了家禽養殖基地和中草藥培殖基地,又把大片的荒山林地全部栽了板栗、山楂等果樹苗,這樣的結果,使龍灣的人均收入有了很大的提高,人們的生活完全脫離了以往的困境。

    二柱子從月華蓋房到做生意出力最多,也最知根底,他想:「長田這傢伙命真好,出去就掙了大錢,沒想到他老婆更厲害,現在劃拉錢趕上摟樹葉了,這一對男女是怎麼搭配的?我再這麼混也就完了,怎麼也得出去闖一闖。」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月華,月華沉思良久說道:「你在我這裡幹活吃虧嗎?我什麼時候少給你錢啦?你想走是想躲開我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在你這兒幹不吃虧。可我是一個大男人,總得自己有一番作為吧?外人到這來都以為咱們倆是夫妻,可我什麼都說了不算,他們背後都在嘲笑我,這我受不了,一尋思就上火。」

    月華笑道:「你除了不能鑽我的被窩,別的事兒可以說你都說了算,所有在我這幹活的人數你掙的最多,連我都聽你的,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錢吧,你真不少給,事吧,你真讓我管,可我怎麼老是心裡發虛,總有低人一等的感覺。你不知道,你一出門,我在這兒什麼事也辦不了,那些商販知道我不是老闆,就閒扯不辦正事了,見我像見了鬼似的,他們只找有錢人辦事兒。現在是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招人煩哪,你瞅著吧,以後就是有錢的更有錢、沒錢的得清閒了。你看那個叫老秋的傢伙,送來十噸尿素,那是莊稼人最喜歡的化肥,二百包沒等落地就有了主,可他二話不說照樣每包五塊給你錢!那叫錢哪……我怎麼也得出去,看看外面是怎麼回事兒再說。」

    「老秋的事兒你只看表面可不行,他提前和我打了招呼,我一次算清給了他整錢,有十五包還是我墊付的。剛才你說了一大通,我多少聽明白了,你說的事兒其實很簡單,咱們不是夫妻,你不是真正的老闆,你沒有自己的產業,是在掙我的錢,你沒有真正意義的責任感,這是你產生低人一等感覺的根子。可你又不服氣,看我整的這些事兒就像很容易,尋思自己不比我差,何況我今天走到這個地步大部分是你的功勞,你總想自己大幹一番,卻又找不到門路,也不知道幹什麼最好,又沒有資金做保證,這是你心虛的根子。我說個路子你聽聽,不過,你現在心野了,可能聽不進去,也不願意幹了。你聽不聽?」

    「我聽啊,聽聽你說什麼事兒。」

    「我現在有養殖和藥材基地,有一個中草藥貿易貨棧,還有小飯館和旅店,你看中哪一個,我一分錢不要轉給你,讓你當一回真正的老闆,怎麼樣?」

    「不行,我幹不了。你的那些店呀什麼的不是都安排人了嗎?怎麼能隨便換人?管藥材種植的張德友挺認真,這個人選很合適,就是管家禽養殖的周慶波兩口子有點兒郎當。」

    「那你的意思非走不可了,可我還是勸你好好想一想再做決定。你出去還不是老闆,你的那些感覺還得跟著你,在外打工也不見准趕上在我這掙的多。我不是貶低你,有些地方你趕不上長田,你想事兒不細,心裡也不裝事兒,大大咧咧的,上來脾氣不管三七二十一亂來一通,可我把你這些都看成了優點,說你坦率,能拿得起來放得下,有男子漢氣度,說老實話,我就喜吹這樣的男人。可你這性子在外頭肯定不好使,容易上當吃虧。」

    「誰敢叫我吃虧?我又不是傻子。這幾年在你這兒我從來沒和人鬧過矛盾吵過架,連我老婆都說我變了,可她說就你能管得了我。」

    「不是我管得了你,是你信服我,我也相信你。你不想給我丟臉忍住了脾氣。你想走,可你對外面的事兒瞭解的太少了,在村裡誰都不能把你怎麼樣,你就長了脾氣,連肥婆那樣的人也敢打,出去就是兩回事兒了。遠掙錢不如在家閒,我看你還是拿我的一個小店先干吧,別出去受罪了。要不你學習開汽車,我得有一個那玩意。」

    「我可開不了車。你的意思我就得一輩子窩在這山溝裡了,那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你那樣的有錢人?你就是把你經營的這些買賣都給我也不行,因為我幹不了,沒你那兩下子,你說怎麼辦?你要是我老婆就好了,那我天天喝小酒什麼都不幹了。」

    「又說沒用的了,我心裡的苦我自己知道。鋪了這麼多攤子,現在我不想幹也不行了。雖說能掙點兒錢,可我過的是一個女人正常的日子嗎?」

    「你現在不是女人,是能人,是神。」

    「拉倒吧,不是女人我能生下小虎嗎?什麼能人還是神的,扯蛋……我現在就盼著長田回來,晚上都睡不著覺……」

    二柱子笑道:「你說怪不怪?有錢沒錢的都他媽有鬧心事兒……你可別老尋思男女被窩裡的那點事兒,咱們大組長德友可說了,你接觸的人多,什麼樣的人都有,讓我一定保護好你,不能讓你著了人家的道拐跑了。他說村裡人都得了你的實惠,借你的光,和當年的下鄉青年吳俊傑差不多,淨為龍灣辦好事兒。只要你在這兒,那些商販就能流動進來,就能把咱們山裡的東西流動出去,你喊一嗓子,就沒有咱們缺的東西,也沒有咱們賣不出去的東西。說你是龍灣的聚寶盆和搖錢樹,必須好好保護起來,不能有一點兒的閃失。你忍著點兒吧,等長田回來就好了。」

    「長田長田,誰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長田也正是好時候,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得住……以前我就擔心他在外頭找女人,現在我想開了,我都這個樣兒,他更受不了。再說這麼老遠,我想管也管不了哇……要是有個好女人替我伺候他,我就巴不得了,他一個人在外頭這麼多年也不容易呀。」

    「扯蛋!這種事兒能那麼簡單嗎?最近半年他不往家裡寄錢我就不放心,說不定什麼樣的女人給他下了套。長田不像我豁豁咧咧的,什麼都不當回事兒,他要是上了人家設的套,非撞牆不可。我好幾回想叫你去一趟郂州,看看他是怎麼回事兒,可我沒好意思說出來,怕你說我挑撥你們夫妻關係。現在你們家的條件也行了,不缺錢,用不著他跑外頭打工。再說現在你家的買賣大事兒也多,應該叫他回來幫你才對,何必兩人分兩個地方都受罪。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頭是怎麼混的,這麼多年也不回來一趟,要是真能挺到現在,那他就不是凡人了。我可沒那兩下子,我出去一年最少得回來兩趟,我也不能走那麼遠。」

    「你實在要走我也沒辦法,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出去闖闖也好,長長見識,你還能出息點兒。」月華坐到二柱子身邊握住他的手說:「這幾年,你實實在在幫我的忙,把你折騰夠嗆,沒有你,我也不可能達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想讓我怎麼報答你?」

    「報答什麼呀?在早有一回差點兒害了你,你不罵我就行了。」

    「不,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這不是事兒,可我能給你的也沒什麼了……你看我這個人還行嗎?要是你還有那個意思,我現在就答應你。」

    二柱子兩眼直直地著月華,心跳在加速,血液沸騰起來,他語無倫次地說道:「確、確實……我真想……可這……我發過重誓啊,我不敢。」

    「不要緊,你不用怕,這次是我自願的。我是結了婚的女人,長田一走幾年沒個影,我受不了……我說的是心裡話。」

    二柱子猛地抱住月華,重重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然後抽身站到一邊激動地說:「月華,我知道你在考驗我,可我忍不住親了你,因為你太美了,現在我雖然做了不該做的事兒,心裡頭卻滿足了。」

    「真的嗎?」月華笑道:「我可沒想考驗你。你為我付出了那麼多心血和汗水,為了報答,你有什麼要求我都能答應你。」

    二柱子終於冷靜下來,血壓恢復了正常。他說:「我不能欺負你,特別是在這個時候,更不能拿幹點兒活出點兒力做借口來要脅你,那不是一個爺們幹的事兒。這幾年我一直想著你那回有病的時候對我說的話,你說的對,兩口子的生活得用感情維持,得互相尊重,不做對方不滿意的事情。細想起來,我動了邪念就對不起我老婆孫娟,一個女人出嫁,就把一切交給了男人,不僅要生孩子,還得持家過日子,這很不容易呀,再得不到尊重受到傷害,那就天理難容了,男人應該負起家庭責任,照顧好自己的老婆。現在我想明白了,不管你怎麼漂亮,也是長田的老婆,孫娟再差,我得和她過一輩子。今天就算你不是考驗我,可有了這一次,我肯定想第二次、第三次,那咱們兩個家的日子還有個過嗎?男人就像那耗子,看見人下的夾子是害怕,可瞅著那塊肉還眼饞,我就是那德行。」

    月華笑道:「你能講這麼一大套,確實出息了,看來這社會也確實進步了。你過來。」

    「幹什麼?」二柱子站在原地沒動。

    「不幹什麼,你親了我就沒事兒啦?這不公平。」月華上前抱住他吻了他一下,說:「不管怎麼說,我欠你的還是太多,以後就得老是想著你了,那咱們是最好的朋友。你說的不錯,不管男人女人,都應該對得起自己的愛人。你看那麼多不服氣的人,不管是換了丈夫還是換了老婆,表面上嘴硬,都說挺好,其實,那種苦滋味他們心裡最清楚,新鮮感過去之後,看到的就是對方的缺點和錯誤,又願意拿這些和原配做比較,他們能不苦嗎?你記住了,咱們是好朋友,我特別喜歡你身上的男子漢味道,可你還得記著,我對你的喜歡絕不是對長田的那種感情,這是兩碼事兒。」

    「我記住了。我也喜歡你,可我和你想的不一樣,我就喜歡美女。以後你不能勾引我,我這個人沒有準兒,說犯病就犯病了,特別是喝了酒,那就更完了。」

    「咱們不說這些了,你老是說要走,想上哪兒?找好地方了嗎?」

    「臨海市的叔丈人來信說,他有個朋友是搞建築的老闆,現在缺人手,我想去看看。」

    「那你應該和孫娟好好商量一下,當初長田要走,我和他好個吵。你們別學俺兩口子,為了這事兒鬧彆扭。」

    二柱子笑道:「現在和過去可不一樣了,長田出去掙大錢給你打了底,你接著改變了龍灣的面貌,哪個不說你們兩口子有能耐?哪個看你們有錢眼睛不紅?龍灣的媳婦都尋思把自己的丈夫攆出去掙大錢,一下子變成萬元戶過上好日子。孫娟恨不得我早晨出去晚上摟一大筐錢回來,那她就揚眉吐氣了,說沒嫁錯人。」

    月華打開抽匣,拿出一沓錢說:「窮家富路,在外頭不容易,我給你拿五百元。」

    「不用,孫娟早就把路費準備好了,不用你拿錢。」

    「咱們是好朋友嘛,叫你拿你就拿著,」月華把錢塞進二柱子的衣袋裡,「孫娟的錢給她留著過日子吧。」

    「那好,這錢算我借的,到時候我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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