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傑和連榮進了屋,玉萍拿盒煙抽出一支遞給俊傑,俊傑說不會抽,玉萍道:「你說假話吧?在外面混了好幾年,能不會抽煙?」
「我真的不會。我活也干了,酒也喝了,還能在乎抽支煙?」
「不善。你坐呀,站著幹什麼?」玉萍把煙扔給連榮,說:「連榮可不行,一天兩盒都不夠抽,都不叫事兒了,渾身都是煙味兒,聞著就讓人噁心。哎,你昨天是不是刮了大風沒下雨,沒敢去龍灣?」
俊傑道:「我去了一趟。」
「這就對了。古書上說『勸將不如激將』,用在你身上還挺靈。」
「什麼勸將激將,你不說我也是要去的。」
「我姐怎麼說的?」
「她把我好頓損,我說什麼也聽不進去,生生把我攆出來了。」
玉萍笑道:「這叫什麼?這叫報應。當初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不方便的時候我可以給你們傳信兒,可你不聽。這事兒怎麼能五年沒個信兒?哪有這麼搞對象的?告訴你,除了我姐,這裡再沒有第二個人相信你了,可她就是不改主意。她摔傷後,她爸不同意你們相處,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他也不在乎你媽什麼事兒,他是看我姐姐摔成那樣,一旦有了後遺症會連累你。你又是下鄉青年,還有戶口啊回城啊這些爛頭事兒也不好辦,乾脆讓你死心得了,你沒看出來嗎?」
連榮道:「玉萍,俊傑頭一回到咱們家,嘮點兒什麼不好,扯這些閒皮兒幹什麼?」
「你上一邊兒涼快去,」玉萍瞪了他一眼又道;「這裡沒有你插嘴的份兒。小樣兒,當初要不是我保了你,俊傑早就收拾你了。」
「我知道知道。」連榮一邊笑著一邊連連點頭,又對俊傑說:「玉萍當姑娘的時候不是這樣吧?都說女大十八變,她變來變去變成母老虎了。」
「屁話!嫁給你這種人就是啞巴都得開口說話。」
俊傑笑道:「玉萍,你確實變了,昨天你講的那些話,要是在以前你根本不會說的。」
「我也是沒辦法才說的。俊傑,咱說咱的,別讓連榮瞎摻和。其實我看明白了,我姐她心裡只有你一個,你得想想這五年她是怎麼熬的,哪怕能看見你一個字也好哇,多虧你沒結婚,要不她就真的瘋了。」
「我昨天去龍灣就想好好說說這些事兒,可她不讓我說話,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那你說我姐變沒變?這不是逼的嗎?死心塌地等著你,可你一點兒動靜兒也不給,聽到的都是你的花花事兒,你在靖東處對象的事兒怎麼解釋?」
「昨天從龍灣回來的路上我就想起來了,這肯定是我的三師哥周金旺幹的好事兒,他是不是給艷霞寫了信?」
「寫什麼信?他來了一趟。他說你們是一個師傅的徒弟,你們大師兄有個妹妹叫林婕,不但人長得漂亮,還有工作,文化水平高,她和她的全家都對你好,特地請你吃過飯,有那個意思。你的師傅又在中間牽線搭橋,可以說是水到渠成了,這能有假嗎?你是不是同意啦?」
「這個三哥真是胡鬧,我根本沒同意什麼。我對艷霞發過重誓,這一輩子不辜負她,我這麼個大活人說話能不算數嗎?林婕是個好姑娘,各方面條件都優秀,這不假,可這些和我沒關係,天底下比你姐比林婕更優秀的姑娘多的是,我認識了她們就是毛病嗎?你姐就是死咬這個歪理,什麼也聽不進去,我有什麼辦法?」
「這有辦法。我先問你一句,你現在是不是還和過去一樣真心對待我姐?要是猶豫,可行可不行的話就一 刀兩斷,各走各的路,現在時候最好,不用將就。」
俊傑「呼」地站起來說:「我要是對艷霞三心二意,開春第一個雷劈了我!」
玉萍笑道:「行了,別把話說得那麼嚇人。我看了,還得按古書說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去辦,你給金旺哥寫封信,讓他寫信給我姐解釋就行了。我姐也不容易呀,媒人上門她就裝瘋賣傻,連她媽都拿她沒辦法……」
俊傑聽了一陣激動,眼圈發紅,坐下來不說話了。
玉萍看著俊傑又說道:「你不用想太多了,我估計你一回來,我姐昨晚也不能睡好覺。明天我去龍灣拉大柴烘房子,找她好好說一說,要是能說通就把她領來,你們好好嘮一嘮,金旺哥這時候來信就好了。」
俊傑道:「我和你一塊去。」
「你不能去,我姐那脾氣你也知道,她在火頭上說什麼也不好使,你去了還得炸鍋。你實在要去,就在半道兒接她,她要是不來也別怨我,那咱們就得等金旺哥的來信了。」
連榮說道:「俊傑呀,這裡有個事兒你可得想好,你是下鄉青年,要是在農村找了對象再想回城就難辦了,我看你還是等一等,有了工作再把婚事定下來,你考慮考慮。」
「沒什麼可考慮的,我被招過工,當過兩天工人,也就是那麼回事了。幹什麼都是為了吃飯,我估計自己現在養家餬口沒問題。對了,我還有青年點一幫人,田永昌還管不管知青的事兒?」
「他是我姨夫,雖然現在還管知青,我估計他管不了幾天了。」
「他怎麼啦?」
「他幹的那些違法亂紀的事兒連小孩子都知道,現在不過是上邊有人護著他就是了,要不然吶,能活著住大牢就不錯了。」
玉萍道:「你還有臉說別久哪?老黃太太是怎麼安排的?大隊要是沒招兒了,你去把她接來,我伺候她。」
「她現在去了女兒家。大隊研究了,把沒收的東西還給她,在黃彥生回來之前每月給她二十五斤糧和三元錢,享受五保戶待遇。」
玉萍對俊傑說道:「你瞅瞅,當官的拉屎,讓大伙給揩屁股,這叫什麼事兒?老百姓能滿意嗎?」
俊傑道:「剛才他在外頭跟我說了,心裡也是不好受,你就別說了,我看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他。」
玉萍道:「現在當官的招數就是多,什麼都敢幹,也不管後果怎麼樣,出了毛病往上邊一推就沒事兒了,自己脫個清靜。我就納悶,他們連好壞都分不清怎麼就能當上官?老黃家在山溝裡住的好好的,招惹你們誰啦?你們給弄得家破人亡,這叫辦的什麼事兒?誰讓你們去砍樹搶糧啦?你們不是能耐大嗎?趕快去把黃彥生保出來,讓他們娘倆在一起好生過日子。」
俊傑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估計大隊說了也不算了。」他站起來又說道:「好了,我就不耽誤你們休息了,回青年點去。」
連榮道:「現在快半夜了,你回什麼青年點?玉萍,你去弄點兒菜我和未來的姐夫喝一杯。」
俊傑道:「不喝了,青年點就幾步遠,我還是回去吧。」
玉萍道:「你可不能走,我姐知道你半夜從我這裡走了,她會怎麼想?她能讓勁兒嗎?連榮,孩子他爺那屋今天做菜燒了不少火,挺熱乎的,你去收拾一下,鋪上被褥,讓俊傑在那屋睡一宿。」
連榮對俊傑說道:「你少坐一會兒,我去收拾一下。」
連榮出去後,俊傑問玉萍:「艷霞來過這兒嗎?」
「她能來嗎?我結婚那天娘家送親她本應該來,可她就是不幹,誰勸都不好使。我看了,她和連榮的疙瘩算是結下了。這麼辦,明天我爭取把她領出來交給你,解開你們之間的疙瘩,你再把她騙到我家,咱們一塊兒解開她和連榮之間的疙瘩。你可別以為幫我的忙,這都是為了你好,俺可不欠你的人情。」
俊傑笑道:「我明白,明白,你是在幫我。我還得欠你一個更大的人情,你明天想辦法一定要把艷霞領來,我好好準備一下,怎麼見她,這個人情我是要報答的,我現在先謝謝你。」
「想謝我是現成的,你把這破房子修好了,咱們就扯平了。」
俊傑在連榮家住了一夜,早晨吃了飯回到青年點,又梳洗一番,換上新衣服來到供銷社找李吉安,老李打量了他一番說:「看你打扮得溜光水滑,是不是想搞對像?你說吧,是你相中了哪個姑娘想讓我穿針引線,還是想叫我給你介紹對像?」
「我確實處了一個對象,就是龍灣村的張艷霞。我想給她買塊表,最好是上海產的女式手錶。」
李吉安笑道:「當初我安排你經營小店,你卻讓她幹,我估計你開始下注了,還真讓我猜對了。女表剛到貨,還沒上櫃檯,我給你拿一塊沒問題。」
俊傑道:「我現在就要這塊表。」
「行。價格沒下來,你就不用掏錢了,你也不用花錢,就算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吧。」
「我可不敢收李叔這麼大的禮。這是我給艷霞的第一份禮物,也不能讓你花錢,我留下一百塊錢,不夠以後再添。我還想買一輛自行車,也是女式的。」
「現在咱這兒沒有貨,高陽鎮那邊可有,我打電話讓他們給你留一輛。上海產的女式輕便車行吧?也是名牌。我興許下午就得去高陽辦事兒,順便把車拿回來。咱們說好了,這輛車算我給你們送的禮物。」
「李叔,我怎麼能讓你破費?讓我什麼時候還你人情?」
「你這就扯遠了。說到人情,我欠你舅的更多,供銷社需要的貨物不管多緊張,你舅都能給聯繫到貨源 ,那年我蓋房子,釘子和玻璃都買不著,又是你舅出面解決了,到現在我也沒給錢,還有好多事兒我就不細說了,你說這些人情我怎麼還吧?這回逮著你了我能放過嗎?你還需要什麼儘管說,我盡力給你辦。」
「那是你和我舅的感情和關係,不能朝我身上使勁兒,你要是這麼整,那我就不敢找你辦事兒了。」
老李笑道:「算你幫我忙行不行?車子的事兒就定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弄輛車?這你可得給錢,我給你也弄一輛名牌,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喝喜酒就行了。」
「那你就再給我弄一輛。喝喜酒的時候,讓我舅陪你。」
「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表。我那輛自行車還在老地方放著,你用吧。」
「我今天不用車,謝謝你了。」
俊傑拿了手錶,又來到營業室,和營業員比劃著艷霞的個頭胖瘦,給她買了三套服裝,同時又給她的父母和叔嬸各買了一套,買一個大提包把這些衣服裝起來,和營業員打了招乎,存放在櫃檯裡。做完這些事情,他輕舒一口氣,他的心又吊了起來,想道:「艷霞她能不能來?不來怎麼辦?玉萍這次能不能搞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