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野草 春色滿人間 第六章   霜白水寒    第2節
    艷霞同俊傑分手後回到家裡。正在洗衣服的二嬸說道:「你上哪去啦?好幾個人找你買貨呢。」

    「我上地裡轉了一圈兒。媽,咱們隊裡的莊稼長的可好了。」

    「你別把貨賣丟就行了,莊稼好壞和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爸爸說缺五袋化肥,這錢還得小店出吧?一袋氫氨還六塊七呢。」

    「小店拿錢怎麼啦?小店也是生產隊的。」

    「媽,你不知道,小店是供銷社的,隊裡欠的那些錢,我是天天拆東牆補西牆,李叔知道這件事兒,不說就是了。」

    「等你爸回來,我得跟他說說,生產隊的破事兒讓咱們擔責任,這可不行。」

    「媽,沒事兒,上秋就好辦了。咱們山裡都是寶,社員上兩天山什麼事兒都解決了,李叔心裡有數。他才鬼呢,收咱們的東西壓價,往外賣的時候抬價,裡外他掙的多。」

    艷霞進了屋,把俊傑該洗的衣物加上自己的都抱出來放在地上,對母親說:「你歇一會兒吧,剩下這些我洗了。」

    二嬸笑道:「今天太陽怎麼從西邊冒出來啦?」

    「你不是老說我不幹家裡的活嗎?我洗幾件衣服嘛,又扯上太陽了。」

    「這幾件衣服,我怎麼看像是俊傑的?」二嬸指著地上的衣服說。

    「是他的,我昨天寒磣了他,今天這是向他賠不是了,我洗衣服的事兒可別告訴他。我不給他洗,你就得給他洗,反正是咱們娘倆的事兒。」

    「不告訴他……我哪有閒心管這些事兒?哎喲,我這腰哇,人老就白費了。」

    「那你就進屋躺著吧,中午飯我來做,吃完飯我再去小店。」

    ……俊傑和艷霞儘管把感情深藏心底,但他們畢竟年輕,在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上,老天爺又給了農家婦女們一雙特別敏感的慧眼,只要草動,她們立刻就會明白是什麼風兒……

    德才過生日的那天,二嬸、艷霞正忙著做菜,德友提著一隻公雞和玉萍娘倆來了。德友說道:「二嫂,我哥過生日,沒什麼好送的,把這隻雞燉了,給哥下酒。」

    二嬸道:「你這是幹什麼?鍋裡已經燉上一隻了,你拿回去吧。」

    「你有是你的,俺送是俺的心思,俺拿來了,就不能再拿回去。」

    二嬸猶豫了一下,說:「艷霞,你把三叔拿來的公雞送倉房用大筐扣上,再撒點兒苞米粒子。」

    「知道了。」艷霞從三叔手裡接過公雞,去了倉房。

    德友進了裡屋。

    玉萍媽說道:「二嫂,吳俊傑沒在屋哇?」

    「他回城去了,說是老房子辦什麼手續,昨天走的,還沒回來。」

    玉萍媽小聲道:「隊裡不少人說他和艷霞搞對象,怎麼怎麼的,話不少,你沒聽說嗎?」

    玉萍道:「媽,你瞎說什麼?」

    「我怎麼是瞎說?盧潔她們幾個不也說過這樣的話嗎?說他倆感情好,是天生的一對,你沒聽見哪?」

    「你也真是的,她們取笑逗樂子的話也拿出來說,二大娘要是去找她們打聽這件事兒,她們肯定說是我傳的瞎話,那我以後怎麼和她們在一起?」

    但二嬸聽了這些話,臉色嚴肅起來……

    過了兩天,二嬸趁家裡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把女兒叫到跟前問:「艷霞呀,村裡的人都說你和俊傑好,有感情,你跟媽說句實話,這是真的嗎?」

    「沒那事兒,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說夠了就不說了。」

    「可她們說得有鼻子有眼兒,這是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我上哪兒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他們說毛驢長角你也信哪?」

    二嬸火了:「臭丫頭!你這是什麼話?」

    「媽,你是相信自己的女兒,還是相信那些閒話?他們在外頭欺負我,什麼都說,回家你又這麼說,我好受嗎?」艷霞噙著淚珠又說道:「就算我和他好,犯什麼法?該別人什麼事兒?都這麼逼我,那我真就跟他離開這兒,跑遠遠的,又能怎麼樣?」

    「你瞎說些什麼?找對象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得明媒正娶,要堂堂正正地嫁過去,到老了不能後悔,怎麼能亂來?行了,我只不過就是問問,沒這事兒就拉倒吧。」

    二嬸自恃最瞭解女兒,女兒也不會欺騙她,但她還是十分謹慎地觀察了一段時間,看到兩人言行舉止都很正常,絕不像戀愛的樣子,便對那些傳言產生了怨氣,她對德才說道:「是哪個爛嘴丫子放的屁?等我找著這個茬兒,非給他灌上黃屎不可!」

    「行了,沒那事兒吵吵什麼?這麼大歲數了,遇著點事兒就沉不住氣。孩子們大了,就算動點兒感情也是正常事兒,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的,那些婦女們也不過就是尋開心逗樂子,值得你這樣嗎?」

    「你說的輕巧!要是有相當的來提親,這種狗屁話傳到人家耳朵裡好聽嗎?丫頭小子吃的是一鍋飯,走的是一個門檻,這事兒怎麼能說明白?」

    「你小點兒聲好不好?別上火別吵吵,用眼睛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再說也不晚嘛。」

    「你這是什麼意思?」二嬸疑惑地看著丈夫。

    「什麼意思也沒有,真的假不了,吵吵不能解決問題,只能越吵越糟。」

    俊傑和艷霞面對沸沸揚揚的傳言置若罔聞,依然各行其事,但在平時,吸取了教訓更加謹言慎行,不留話柄,就這樣硬是挺了過來。婦女們見他們每天都十分正經,再也找不出戀愛的跡象,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和判斷是否失靈了,原以為大姑娘小伙子在一起就是乾柴烈火,碰上就著,何況她們又給澆了油,結果不但沒看見火苗,連煙味兒也沒聞到,她們也就洩了氣,再也沒有人願意拿這個話題自討沒趣了。這樣以來,讓俊傑和艷霞鬆了一口氣。

    這一天下午,二嬸來到河邊洗被子,玉萍媽拿著裝了幾件衣服的盆子來到她身邊說:「二嫂,現在就拆洗被子啦?」

    「是啊,被子早晚得洗,趁著天好洗得了。」

    玉萍媽把盆子裝水泡了衣服,說道:「俺家的被子也該洗了,可就是天天瞎忙,一天推一天,沒倒出空兒來。」

    二嬸道:「怎麼沒空兒?你們家有一幫丫頭,幹這點活兒算什麼。」

    「叫她們洗被子可不行,不會洗不說,也洗不乾淨。」

    「洗過一次就會了,不洗就永遠不會。她們幾個天天在河邊看鴨子,沒事兒就洗唄。哎,這段時間,沒聽見她們叨咕艷霞和俊傑的事兒嗎?」

    「沒聽著,看樣子是真沒那個事兒,要不然的話不能沒動靜。二嫂,這事兒你還用問別人哪?他倆都在你眼皮底下,有沒有那種感情你應該看出來呀。」

    「他倆進進出出都挺正經的,說話表情都沒有那個意思。」

    玉萍媽說道:「這麼看來,以前那些話就是扯蛋了。別看俊傑那小子現在是咱們隊裡的人,可他是下鄉青年,早晚得回城。在農村找對象,戶口進不了城,是個麻煩。像吳俊傑這麼聰明的小伙子,能不懂這個道理?」

    二嬸低著頭搓著被面,沒有說話。

    玉萍媽繼續說道:「要我說呀,俊傑那小子挺好的,長眼神兒,聰明能幹人品也好,人長得有模有樣兒,將來肯定有出息。從他下鄉到咱這兒,隊裡和社員都得了他不少好處,以前咱們不敢想的事兒他都能張羅起來。這兩年,咱們生產隊的生活水平比在早高出了一截子,都是借了他的光。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也別生氣,以前那麼多人說他和艷霞好,是關心俊傑,心裡喜歡他,這也是誇艷霞,因為只有艷霞能配得上他。再說了,俊傑家裡沒什麼人,沒有拖累,找這麼個對象不能受什麼委屈,什麼都得聽女方的,自己掙錢自己花,那小子聰明會掙錢,又肯幹,小日子不能差了。可惜他是下鄉青年,沒辦法。」

    二嬸依舊低著頭洗被子不說話。

    深秋時節,老天陰雨連綿,讓人下不了地,只能呆在家裡,等待著晴天。俊傑在西屋看書,聽見院子裡有說話聲,從窗口望了一眼,看見玉萍媽和一個胖女人打著傘進了院子。聽那個胖女人說道:「下這麼大雨,艷霞應該在家吧?」

    玉萍媽說道:「說不准哪,她一般總是呆在小店裡,在家的時候少。進屋吧。」

    俊傑聽見她們說到艷霞,馬上警覺起來,等她倆進了東屋,便把門推開一道縫,聽她們進屋後說些什麼。

    東屋裡,二嬸正在睡覺,玉萍媽推醒她說道:「二嫂哇,我那兩姨妹子玉香來了。」

    二嬸急忙坐起來說道:「呦,你可是稀客了。這麼多年沒見著,你胖了不少,快坐呀。」

    玉香坐到二嬸跟前說道:「二嫂還能記得我呀?」

    「當然記得了,六零年挨餓的時候你在這兒呆過,那時候你還是姑娘呢。是今天來的嗎?」

    玉萍媽說:「上午到的,中午在我家吃的飯。二嫂,她是來給艷霞說媒的。」

    「說媒?」二嬸愣了一下。

    玉萍媽繼續說道:「是啊,介紹的對象是咱們大隊民兵連長肖連榮。」

    二嬸道:「咱們大隊的肖連榮?名字聽說過,沒見過這個人。」

    玉萍媽道:「怎麼個情況,還是讓玉香說吧。」

    玉香說道:「說到老肖家,有些地方你們可能比我清楚。咱們是親戚吧,可我那口子和肖家也掛點兒親,」她咳了一聲又道:「肖連榮的母親前天到高陽找我,讓我跑一趟,我這是一手托兩家。肖連榮是你們大隊的民兵連長,他爸是公社磚瓦廠會計,他姨夫田永昌,是你們公社革委會副主任,這些你們可能都知道。他們家的生活條件可以說在你們公社是數一數二的,是大戶人家,小伙子個頭兒長相沒的說,艷霞認識他。他們家的意思是讓我牽線搭個橋,最好定個時間,讓他們見面嘮一嘮。」

    二嬸道:「這事兒我得問問丫頭,看她是什麼意思。」

    玉香道:「那你個人的意思是同意啦?」

    「我現在不能做這個主。我那丫頭不懂規矩,不會幹家務活,到那樣的大戶人家怕是不行。」

    玉香道:「二嫂放心,肖家說了,連榮結婚就分出去單過。他們家在平山屯有現成的大瓦房,要是不滿意,可以在公社附近隨便找個地方蓋房子,憑肖家的勢力,這不就是一句話嗎?我說句實在的,你們這兒勞日值低,離公社遠,道也不好走,窮山溝子有什麼呆頭兒?不如借他們光悠出去算了,到那邊過點兒安穩日子。」

    二嬸道:「你不知道,我那丫頭讓我慣著了,一句話不迭當馬上就變臉,上來強勁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這脾氣愁人哪。」

    玉香道:「人哪能沒點兒脾氣?這不算什麼。咱們這邊情況肖家也知道,雖說婚姻自主,咱們當大人的也要把把關,別錯過了好姻緣。要我說,按肖家的條件,虧不了艷霞,只要兩人見面,我看八九不離十了。」

    玉萍媽道:「是啊,他們要是談得攏,恐怕咱們反對都不成了。」

    二嬸道:「那我就給丫頭透個話,把你們的意思告訴她,看她是什麼意思,等過兩天,行不行我都給你捎個信兒。」

    玉香:「那也好,那我就等二嫂的消息了。我該走了。」

    二嬸道:「忙什麼?你來一趟不容易。現在道上都是水,不好走,在這兒吃飯住一宿吧。」

    玉香看看窗外,說:「不了,現在雨停了,得回去,肖家正等信兒呢。」

    俊傑聽到這裡,知道一場暴風雨來臨了,不由得手裡捏了一把汗,他悄悄地關上了門。

    三個女人走出屋子,二嬸說道:「你對肖家可得好好說,別讓他們有什麼想法。」

    玉香道:「那邊兒好說,人家是托咱們辦事兒,心裡吊著水桶呢,關鍵是看咱們這邊了。好了,天怪冷的,回屋吧。」

    客人還沒有走出院門,聽到風聲的艷霞匆匆趕了回來,她朝玉香瞪了一眼,就要進屋。玉香仔細地打量艷霞說道:「這就是艷霞吧?真夠俊的,幾年功夫,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二嬸道:「艷霞,這是你三嬸的兩姨姊妹,你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要進屋?真沒規矩。」

    玉香笑道:「不要緊,姑娘家臉皮薄,不好意思唄。艷霞呀,你小時候我來過你家,你都忘啦?」

    艷霞道:「我想不起來了。三嬸,回家也沒事兒,再進屋坐一會兒唄。」

    玉萍媽道:「坐到時候了,我得回去給盧潔她們張羅晚飯。」

    「那我就不送了。」艷霞說完之後,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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