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山層巒疊嶂,古樹參天,站在山頂,整個龍原縣城一覽無餘。此山又扼守著南北鐵路、公路交通要道,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馬漢光進了山,把三聖廟作為他的指揮部,讓秀蘭住在不遠處的修仙洞裡。
肖副官帶人把洞裡洞外收拾了一遍,又在洞口上掛上了軍毯。他對秀蘭說:「小姐,委屈你暫時住在這裡。你不用怕,洞外有人站崗,有什麼需要就吩咐崗哨,讓他們找我就行了。你進去歇一會兒,等飯菜做好了給你送來。」
「我不想在這兒住,我要和姨夫在一起。」
「誰是你姨夫?……噢,是韓大夫吧?」
「我現在就去找他,他在什麼地方?」
「他在另一條山溝裡,路不好走,那裡都是大兵,正在搭帳篷,亂糟糟的不如這裡清靜,你還是住在這兒吧。小豆子,送小姐進去。」
秀蘭見走過來的士兵像個小孩兒,好奇地看了兩眼,然後跟著他進了山洞。洞內的地面經過人工平整,鋪上了沙子,靠裡頭的洞壁放了張床和桌子,桌上有水果,還放著一盞馬燈。因為是夏季,洞裡顯得很潮濕,右側洞壁上還在滴著水。秀蘭對這裡並不覺得陌生,因為她和志剛有很多次到山裡采野菜撿蘑菇的時候,修仙洞是他們休息和玩耍的地方。她在洞裡待了一會兒就覺得悶得慌,起身走出山洞,見到那個叫小豆子的士兵站在洞外,問道:「你沒跟他們走嗎?」
「我在這兒站第一班崗。」
「站什麼崗?」
「長官說了,不讓你出洞,也不許別人進洞。」
「我就要出去,他們能怎麼的?」
小豆子帶著哭音說:「大姐姐,求求你別出去了,他們會打死我的。」
「那……好了,我不走。你幾歲啦?」
「我今年十五了。」
「這麼大點兒就出來當兵,當什麼兵不好,偏偏當國民黨反動派的兵,真是怪事兒。」秀蘭轉身進洞躺在床上,望著洞頂想著心事。也許走得乏了,眼皮發沉,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睡了多長時間,聽見有人叫她,「姑娘,姑娘!你醒醒。」她睜眼一看,洞裡已經點了馬燈,一個老兵把飯菜擺在桌子上,聽老兵說道:「你該吃飯了。」
秀蘭坐起來揉揉眼睛,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問道:「這是給我吃的?」
「是啊,快吃吧,要是打起來,能不能吃著下一頓就是兩說呢。姑娘,我這是第二次給你送飯了,那一回,你沒吃就出了事兒,多玄哪……唉,人哪,就是那麼一回事兒,走一步算一步,千萬別尋短見。」
秀蘭聽了他的話,馬上想起了馬漢光,問:「馬漢光哪兒去啦?」
「他到二營檢查工事去了。他們那兒殺了口豬,估計他今晚不能回來了。」
「我看你不像壞人,求你一件事兒行不行?」
「什麼事兒?我是一個做飯的,能幫你什麼忙?」
「我就是要求做飯的幫忙,把你的切菜刀借給我,我要殺了馬漢光。」
老兵聽了嚇一跳,忙說:「這可使不得,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想殺人呢?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不行不行,我得走了。」他匆忙離開了山洞。
秀蘭見他嚇成這模樣,還不如自己一個姑娘,心裡倒是有了一點兒快意。她拿起飯碗,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吃飽喝足了,把飯碗一推,然後躺在床上,想著如何對付馬漢光。
韓大夫掀起毯子進了山洞,秀蘭急忙坐起來說:「姨夫來了,我想去找你呢,有什麼事兒嗎?」
「不知道誰說的,肖副官聽說我是你姨夫,讓我來勸勸你。」
「勸我什麼?」
「勸你和馬漢光成親。」
「做夢去吧,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他。」
「肖副官說馬漢光確實喜歡你,他準備了很多錢,打完這一仗,就回老家過日子。我看吶,你還真不能硬來。你先忍一忍,要是打起來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怎麼忍?他馬上要成親怎麼辦?」
「咱們可以往後推呀,就說結婚是大事兒,得好好準備一下,這些話我可以對肖副官說,等回到城裡咱們再另想法子。」
「哼,他要是逼我馬上成親,我就和他拚命,反正我也活夠了。」
「別老說死,你先含糊答應他,還要告訴他,成親前不准碰你,說這是咱們龍原縣的老規矩。現在,咱們是在人家的屋簷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拖了。」
秀蘭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決不答應!含糊也不行。我都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
「唉,我看你還是忍著點兒吧,人家有槍有炮的,咱們是小胳膊擰不過大腿,死了也是白死,何必呢?」韓大夫停了停,又道:「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這麼回事兒。我得回去了。」
這一夜,秀蘭沒有脫衣服躺在床上,直到下半夜,困得實在挺不住了,才迷糊過去。等她醒來,天已經大亮,她爬起來下地走到洞外。
太陽雖然高高掛在天空,山裡的大霧卻還沒有散盡。秀蘭看見洞外站崗的不是小豆子,而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兵,便沒有理他,朝雜樹林子裡走去。這個站崗的大兵臉上堆著笑,露著黑黑的牙齒攔著秀蘭說道:「團長夫人,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小的願意效勞。」
秀蘭雙眉緊鎖,生氣的說:「什麼夫人?你少胡扯!」
士兵馬上說道:「是是,是小的胡扯。您上哪兒去?」
「怎麼,上哪兒都得告訴你嗎?」
「你不能離開山洞,這是團長的命令。」
「放屁!我要去拉屎撒尿,不行嗎?」
「這……這……」大兵一時語塞,愣住了。
「滾一邊去!」秀蘭推開他,走進右側的雜樹林子。她猛然回頭,看見那個傢伙還跟在後面,頓時怒氣衝天:「你真不要臉,你想幹什麼?」
「我……我得保護你呀。」
「好,你來,你過來保護吧。」秀蘭裝作解褲帶的樣子,「團長告訴你這麼保護我嗎?」
士兵連忙退後,站到一棵大柞樹後面。秀蘭不再理他,走進密林裡。
這個時候,馬漢光來到修仙洞口,見裡外無人,便命令隨從找人,「給我搜!我看他們能跑哪兒去。」
隨從們剛散開,秀蘭和那個士兵一前一後卻從雜樹林裡走了出來,馬漢光瞪著兩眼問士兵:「你上哪去啦?」
士兵害怕,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去看、看夫人小便。」
「混蛋!」馬漢光搧了他一個耳光,「你給我滾回去!叫小豆子來,快滾!」接著,他又換副面孔對秀蘭說:「昨晚睡得好嗎?」見秀蘭不理他,又說:「本來不想叫你上山受罪,可這一仗打下來,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城裡,所以就委屈你了。」
秀蘭不想聽他說廢話,問:「我媽怎麼樣啦?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你媽……咳。」馬漢光歎口氣,「我怕你受不了,一直沒敢告訴你。」
「你說呀!」
「這……」馬漢光像在猶豫,而後又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道:「好吧,我說了你也別太難過。其實,她老人家的傷早就好了,就是沒機會回來。一直到上個月,師部給我們送給養,我讓他們順便把老人家送回來,做夢也沒想到,汽車開到高陽鎮黃土坎子,讓共軍縣大隊打了伏擊,她老人家……哎!」
「媽!」秀蘭叫了一聲,蹲在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馬漢光手搭在秀蘭肩頭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別太難過了,老人家在天之靈知道你這樣,也不會安心的。」
秀蘭一抖肩膀站起來大聲說道:「一個老太太能搭軍車嗎?你說謊!」
「這都怪我了。我本想老人家回來後一塊兒去看你,給你一個驚喜。現在這個結果是我的責任,不該讓老人家回來。當時,車上還有我的軍醫,他要是不死,你姨夫就不用上山了。你放心,我一定向共軍討還這筆血債,為她老人家報仇!」
「你裝什麼好人?你們不來,我媽就不會出事兒!」
「這怎麼能怪我們?共軍搞叛亂反對政府,不消滅他們天下就大亂了,我們是奉蔣委員長的命令來清剿這些匪徒的。」
「呸!人家八路軍連老百姓的一棵草都不要,還給老百姓分糧食和衣服,你憑什麼說他們是匪徒?你們幹了什麼?專門欺負老百姓!什麼政府?什麼蔣委員長?通通都是狗屁!你們才是匪徒!」
秀蘭一陣痛罵,讓馬漢光的臉色青一陣紫一陣,他冷笑著說:「你這是讓他們灌了迷魂湯,我可以不計較,換了別人你可就沒命了。」
「你以為我怕死嗎?告訴你,我早就不想活了,有能耐你現在就殺了我,哼!」
「好了好了,你也累了,進去歇著吧。現在我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找個機會咱們好好談談。看,小豆子給你送飯來了。我聽說你挺喜歡他,那就讓他跟著你吧。要是在洞裡悶得慌,就出來走走,可別走得遠了,這深山老林子裡可不安全哪,你吃飯吧。」馬漢光一直看著秀蘭和小豆子進了山洞,這才帶著隨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