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野草 霧漫龍原城 第一章   風雨黎明    第6節
    三天後,國民黨的軍隊進了縣城,士兵們像瘋狗一般在大街上亂串,打罵聲,哭喊聲響成一片。當年在這裡當過偽滿小警察的刀疤臉和矮胖子來到東關胡同,他一邊走一邊對矮胖子說道:「老子十多年前在這個縣城幹過警察,因為幹得好,上峰讓我參加了奉天警署培訓班,後來分配到關裡趙縣當了警尉,再後來嘛,老子就投奔了國軍。他媽的,真倒霉,干了五年,還是大頭兵。」

    「你行,有膽量敢幹,比我強。你別著急,以後陞官沒問題。」

    「行個屁!我說了幾句團長不愛聽的話,不知哪個王八蛋給捅到團長耳朵裡去了,幾次機會都讓他給擋了道,要不的話,現在最小也是個連長。算了,現在不尋思當官了,多弄點兒金銀票子是真格兒的,有了錢什麼都好辦。對了,」他指著前面秀蘭家又說:「當年這家是鐵匠鋪,打鐵的暗通鬍子,是我親手抓的。是鋪子就比平頭百姓家裡有油水,咱們進去看看,要是有運氣,弄個金條元寶什麼的。」

    矮胖子撓了撓頭皮說:「長官說不准打人,也不許搶東西,有人再告你的狀怎麼辦?」

    「什麼不許?當官的不許咱們搶,是為了留給他搶。再說咱們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搜查赤色分子,這是例行公事,上頭說過寧可錯抓不可錯放,打人算什麼?興許還得殺人呢。」

    「你弄了金條元寶也留不住,當官的照樣得拿走,要是玩女人還可以,玩過了拉倒,當官的乾瞪眼。咱們還是去例行公事吧,有金條元寶都歸你。」

    「狗屁例行公事,哪個傢伙不是借這個機會撈一把?你看看咱們周圍的人都在幹什麼?不就是搶劫嘛。像樣的人家咱就別進了,那得給當官的留著,要不然麻煩就大了,敞著門有哭聲的人家也別進,那已經叫人收拾過了,咱們就找這樣的人家合適。走,咱們進去。」他踹開秀蘭家的房門,提著槍進了裡屋,看見只有秀蘭媽一個人坐在炕上,問:「老太太,你們家裡人哪去啦?」

    秀蘭媽一動不動,也不說話。矮胖子說:「別鬧了,我看她像個啞巴。你看這屋裡黑乎乎的,也沒有別的女人,更不像有值錢的東西,咱們走吧。」

    刀疤臉冷笑道:「哼,越是這樣的地方,越有好東西。來吧,搜一搜就知道了。」

    兩個傢伙翻箱倒櫃,砸盆摔罐,搞得滿身灰卻一無所得。刀疤臉溜了一眼後門,對矮胖子說:「你看住老太太,我到後院看看。」

    刀疤臉鑽到後院,東翻西找,無意中看見牆角有一口倒扣的泥缸,便順手砸了一槍托,躲在裡頭的秀蘭一聲尖叫,倒把他嚇了一跳。當他看清只是一位漂亮的姑娘,馬上動了邪念,伸手把秀蘭拖出來,秀蘭一邊喊叫,一邊同他廝打起來。

    後院的響聲驚動了屋裡的人,矮胖子提著槍也跑到後院,秀蘭媽急忙下地顧不得穿上鞋了,到外屋撿起頂門槓子追到後院,見兩個傢伙把女兒按在地上撕扯著,心頭怒火陡然衝上腦門子,舉起木槓狠狠砸在矮胖子頭上,矮胖子的腦袋頓時開花立刻撲倒在地上。刀疤臉見狀不妙,抄起大槍,對著秀蘭媽開了一槍,秀蘭媽舉著木槓,身子一挺,望著女兒倒在地上。

    「媽!」秀蘭大叫一聲撲向母親,刀疤臉一把扯住她,秀蘭又撕又咬,不顧一切同他廝打,惱羞成怒的刀疤臉揮起拳頭把秀蘭打昏了過去。這個時候,他的身後響起了槍聲,子彈飛過他的頭頂,在土牆上鑽了一排窟窿。刀疤臉回頭一看,立刻傻了眼:一名軍官帶著四個衛兵站在他的身後,其中一名衛兵手裡的美式衝鋒鎗口還在冒著藍煙。他急忙站起來敬禮,大聲說:「報告團長,我抓了一名女**奸細。」

    軍官上前給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差點把他打倒。軍官又走到秀蘭身旁仔細看了看,吩咐衛兵把秀蘭送到團部,接著吩咐那個開槍的衛兵:「你去找肖副官,叫他找個診所,把受傷的老太太送過去。」

    ……當秀蘭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小屋裡的床上,有幾件花衣服放在床邊,靠牆的桌上放著水果和罐頭,卻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揉了揉陣陣疼痛的額頭,慢慢下地去推門,發現門是在外面上了鎖,便有氣無力地喊了幾聲開門,又倚著門坐在地上。「你醒啦?我去報告團長。」外頭有人說。

    時間不長,軍官和一個繫著圍裙端著盤子的老兵進了屋,軍官把秀蘭扶到床邊,老兵把盤裡的飯菜放在桌上,看了一眼秀蘭便走了出去。

    軍官在屋地走了兩圈兒,然後站在秀蘭面前說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那個受傷的老太太是你母親,我派車把她送到師部醫院去了,剛才來電話……」說到這兒,他注意看著秀蘭。  

    秀蘭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馬上低下頭。

    「老人傷勢很重,估計需要治療很長一段時間。」軍官拿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點著吸了一口又道:「那個開槍的混蛋讓我關了起來,等上峰下了命令就槍斃他,給老人報仇。你放心,我馬漢光是堂堂的國軍上校團長,說話算數。只要你聽話,好好跟著我,我保證你們母女平安,讓你們有吃有穿,沒人敢欺負你們。你一定是餓了,吃點兒飯吧。你有什麼要求,就朝門口喊一聲,讓他們馬上去辦,可你不能走出這間屋子,因為外頭太亂,我不放心。你吃了飯安心休息吧,好好養身體。你要是沒什麼說的,我就走了,明天我要和你好好談一談。」

    馬漢光出了門,衛兵立刻關門上鎖。秀蘭坐在床上想著他說的那些話,覺得他對自己不懷好意,表面上關心母親,其實是在威脅她。想到母親受傷倒下的情景和自己眼前的處境,忍不住淚水直流……想著哭著,感到一陣昏眩,一頭倒在床上……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她覺得腦子清醒了許多,也不那麼痛了。她把昨天的事兒回憶了一遍,覺得老天無情,國民黨又是那樣的凶狠,讓她掉進了萬丈深淵。她弄不清馬漢光說母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但一想到他說讓自己好好跟著他,想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明白他要做什麼。想到這兒,她的心彷彿又掉進了冰窟,又覺得好像有一座大山就要壓到自己身上,身子陣陣發涼,「志剛哥,你在哪呀?」她的淚水又一次湧了出來,「我怎麼辦啊?……」

    她哭著想著,最後拿定主意下了床,說道:「志剛哥,你一定要為我報仇哇!」隨即一頭撞在牆上!

    在門外的士兵聽裡邊的聲音不對頭,從門縫看了一眼立刻大喊道:「不好啦!小姐出事啦!」

    馬漢光聽見喊聲立刻跑來,看了看滿頭是血昏迷不醒的秀蘭,馬上命令手下找來軍醫給她包紮傷口,他又帶著士兵送秀蘭上診所。

    韓大夫坐在屋子裡看見一個軍官和一群士兵抬著一個姑娘朝自己家走來,心裡「咯登」一下,不知道又要出什麼事情。他所以緊張,是因為在昨天就有一群士兵抬來了秀蘭的母親,她在這兒沒說上幾句話就嚥了氣,為此,他挨了一頓暴打,打得他腰酸腿痛一宿沒睡好覺。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眼看著這些士兵到了門口,便急忙去開門迎他們進了屋子。士兵們把昏迷不醒的秀蘭放在床上,隨後進來的馬漢光對他說道:   「看樣子你就是醫生了,昨天送來的老太太是怎麼死的?說!」

    韓大夫的臉色頓時發白,兩腿發軟,戰戰兢兢地說道:「我……我……不是我,那個老太太送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哼,這筆賬先給你記著。你可聽好了,現在我把這個姑娘交給你,第一,你必須治好她的傷,第二,昨天那個老太太的事兒絕對不准向她透露一個字,不然的話,我先斃了你,再殺你全家。馬上給她看傷,好好看看,別以為我抬來個死人坑你,我的軍醫說了,她死不了。」

    韓大夫用發抖的手解開秀蘭頭上的繃帶,仔細查看了傷口又重新上藥包紮好,然後說道:「她傷得不輕,怕是腦震盪,治好了也有後遺症。」

    「什麼後遺症?」

    「就是癡呆,常說的傻子。」

    「胡說!軍醫可沒這麼講。」

    韓大夫壯著膽子鼓足了勇氣說道:「那軍醫肯定比我高明,應該讓他……」他的話還沒說完,馬漢光瞪起眼珠子吼道:「你他媽的要找死!我問你,到底治不治?」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掏槍。

    「治治……我給治。」韓大夫的那點兒勇氣立刻飛到九霄雲外,兩條腿又開始抖了起來。

    「你可要聽仔細了,不管多長時間,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她的傷治好。從今天開始,不准給別人看病,也不准外人到你家來,缺什麼東西我負責。我再說一遍,她要是有什麼閃失,第一個死的就是你!」馬漢光把掏出來的手槍卸了彈夾,拿下一粒子彈,又從衣袋裡摸出一塊大洋連同子彈放在桌上又說道:   「看明白了嗎?到時候這兩樣東西有一樣是你的,你看著辦吧。」他又對士兵們擺擺手說:「咱們走!」

    馬漢光和士兵們剛走,秀蘭的姨媽從裡間出來,看看秀蘭吃驚地說道:「這不是秀蘭嗎?怎麼弄成這樣?天哪,這是什麼世道?昨天她媽死了,今天她又……」

    「行了行了,你吵吵什麼?」韓大夫打斷她的話,「那個當官的話你沒聽明白嗎?她媽的事兒不能讓她知道,要不然咱們都得死。你去熬點兒稀粥,放點兒紅糖,等她醒了給她喝。」

    「那個當官的不是說缺什麼東西他負責嗎?你去跟他要大米白面,水果青菜,看他說話算不算數。」

    「他那是順嘴胡勒勒,看他那凶了吧嘰的樣兒,咱們真的和他要東西,他不要你命才怪呢。」

    「瞅你那膽子也不過就針鼻兒那麼大吧,哪像個老爺們?你在家待著,我去要,看他給不給。」

    「行了,快去熬粥吧,去不去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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