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原鎮是遼東山區有名的古縣城。小城依山傍水風景秀麗,被人們譽為遼東的一顆明珠。然而,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卻苦不堪言。卻說城邊東關胡同裡有一家鐵匠鋪,主人姓鄭,夫妻倆靠著上輩人傳下來的鋪子和手藝,每天「叮叮噹噹」的混日子,免強對付個溫飽。後來,有了女兒秀蘭,給他們的生活平添了不少的樂趣。女兒四歲那年,日本人佔領了縣城,這些強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逼得城裡那些有血性的男人們都跑到山裡參加了鄧鐵梅的抗日自衛軍。鄭鐵匠沒有走,他留在城裡一邊打鐵,一邊秘密地為自衛軍收集情報……
這一天早晨,鋪子裡和往常一樣,兩口子吃過早飯,鐵匠揮錘,妻子拉著風箱。六歲的秀蘭依偎在母親的後背,看著父母幹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這孩子,多大的動靜都能睡著覺。」秀蘭媽說道。
「這還用說,習慣了唄。」鄭鐵匠用毛巾擦了擦汗,看了一眼女兒說道。
「秀蘭快過生日了,我想扯塊花布給她做件衣裳,可這手頭的錢不夠,怎麼辦?」
「等等再說吧,等攢夠了錢再買唄。那二十塊大洋可不能動,只要拿出去花就是事兒。」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啊,什麼事兒一拖就沒影了。」秀蘭媽輕輕把孩子抱到前胸,站起來說;「你也歇著吧,這年頭,怎麼幹也是白搭。」說著。抱孩子進了裡屋。
鐵匠憨憨的笑了笑,瞅著妻子進裡間,又找了只凳子坐了下來,裝袋煙點著火,深深吸了一口,回想著前天夜裡的情景……半夜裡,他剛把五隻打好的鐵槍頭藏進屋角的地洞裡,並把工具箱壓在了洞口上,就聽見了輕輕的敲門聲……鐵匠定了定神,問道:「誰啊?」
「我,李英華,開門吧。」
拉開門栓,從外頭走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說道:「鄭哥,你送的情報很準確,我們在二道梁子伏擊了一輛小日本的軍車,幹掉了七個鬼子。」
「繳獲了一挺機關鎗,四支步槍,還有不少大米和白面呢。」另一個青年接口道。
鐵匠興奮的說道:「好哇!太好了。英華老弟,我一直想到山裡和你們一起殺他狗日的,這事兒你和鄧司令提了沒有?」
「提是提了,鄧司令說暫時還不行,他說你現在做的事情更重要。就像這次打伏擊,沒有你的情報我們根本不可能打這麼漂亮的仗。司令還讓我轉告你,以後一定要加小心。我i們端掉了小日本的幾個警察所,殺了他們的視察大員平康秀澤,這次又伏擊了軍車,讓這幫畜牲發瘋了,他們集中了一千多人和兩個警察大隊奔襲我們的黑石嶺老營,可我們現在鑽到他們的老窩來了,等著瞧吧,城裡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李英華說著,禁不住笑了起來。
秀蘭媽從裡屋出來,笑著說道:「我以為是誰呢,英華來了,你們快進裡屋。餓了吧?鍋裡正好還有幾個菜餅子,我再給你們燒點兒熱水。」
「嫂子,你就別忙活了,我們還有事兒,馬上就得走,」英華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個小布袋,「嫂子,鄧司令讓我捎給你二十塊大洋,讓你買點兒布,給孩子做件新衣服」。
「做衣服也用不了這麼多錢,」鐵匠接口道:「鄧司令的心意我們領了,這錢俺可不能要。你們整天呆在山林野地裡,用錢的地方多去了,我們好歹還能過得下去」。
英華說道:「這是司令的命令,你要是不收,我們回去可沒法交差。」說著把布袋硬塞到秀蘭媽的手裡又說道:「嫂子,也真為難你了,既要帶孩子,又要過日子。怎麼樣?跟著鄭哥擔驚受怕了吧?」
「開始確實有點兒怕,現在不了,小日本禍害咱們中國人,什麼缺德事兒都干,再怕那就剩挨刀的份了。」
李英華笑道:「還是咱們嫂子明事理。你說的對,小日本就是一群畜生,你不揍它,它也一樣會咬人。」正在這時,城裡的一些地方響起了槍聲和爆炸聲。英華馬上說道:「鄭哥、嫂子,我們該走了,去湊湊熱鬧,你們多保重啊。」
「等一下,」鐵匠走到屋角,搬開工具箱,從暗洞裡掏出來槍頭和兩把大刀片遞給英華,「最近查得緊,就做了這麼幾個。」
「鄭哥,這可是好東西啊,我們又增加了三十多人,缺的就是這個。」
秀蘭媽把包好的菜餅塞給了英華,「你們在路上吃吧,平時多加點兒小心,有空兒就來吧。」
……鐵匠想到這裡,正要出去上廁所,房門『匡當』一下被踹開,衝進來幾個警察,圍住了他,後面進來的日本軍官盯著鐵匠,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你的,鄧鐵梅的情報員幹活?」
鐵匠沒有理他。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年輕警察走過來狠狠打了鐵匠一個耳光,吼道:「快說!你是不是給山裡的馬鬍子送過情報?」
「呸!」鐵匠一口痰吐在了刀疤臉上,「去你媽的。」
日本軍官在旁冷笑一聲,朝外揮揮手,警察們綁了鐵匠,走出房門。秀蘭媽聽動靜不對,馬上追了出來,拉著鐵匠喊道:「你們憑什麼抓人?他犯了什麼罪?」
刀疤臉扯開秀蘭媽,又將她推倒在地上,惡狠狠地說道:「臭娘們,告訴你,他犯的是反滿抗日的死罪!你就等著收屍吧。」
警察押著鐵匠揚長而去,秀蘭媽爬起來,憤怒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小秀蘭哭著跑出來,拉著母親的衣襟嚷道:「媽,他們為什麼把爸爸抓走啦?」
秀蘭媽抱起女兒,給她擦去淚水,說;「你還小,等長大了就知道了。」
「那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
「很快就會回來的,爸爸是好人,一定會回來的。」
……從這天起,東關胡同裡再也聽不到打鐵的聲音了,讓這裡的人們忽然間覺得少了點兒什麼似的。 這一天上午,秀蘭媽正在屋子裡補衣服,聽見開門聲,急忙迎出來,看見鄰居楊志剛的母親領著兒子進了屋,忙道:「楊嫂啊,你怎麼來啦?這幾天根本沒人敢進我家的門哪,你不怕沾上反滿抗日的罪名嗎?快上炕,炕上熱乎。」
「什麼罪名我不知道,自打你家出事兒,胡同裡就沒斷過生人,這兩天消停了,我才敢過來看看,秀蘭她爸有消息嗎?」志剛媽一邊上炕一邊說道。
秀蘭媽搖搖頭,道:「托德祥去打聽了一下,聽說押到省城去了。」秀蘭媽看了一眼正在和志剛玩耍的小秀蘭,歎了口氣,小聲說道:「唉,怕是回不來了……」
「這些男人哪,就知道打打殺殺……唉,」志剛媽也歎了口氣說道:「我那口子說是去做小買賣,可他一去就沒影兒了,死活在哪兒都不知道,現在咱倆一樣了……不管咋樣,咱們看著孩子也得挺下去呀,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腦袋裡就像一盆漿糊似的,什麼都亂糟糟,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了。」
志剛媽想了想說道:「要是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咱倆搭伙幫人洗衣服,看家帶孩子找點兒活幹,好歹把孩子拉扯大就好辦了。」
秀蘭媽眼睛一亮,看著志剛媽說道:「你這可是給我找了條活路呀,真是太謝謝你了。」
「什麼謝不謝的,鄰居住著,換了誰也不能幹瞅著。」
兩個人說到這時,炕上兩個孩子為了好看的線板爭鬧起來,志剛媽把兒子扯起來說:「志剛,你比她大,就得有個哥哥樣兒,和妹妹搶東西像話嗎?」
秀蘭媽道:「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讓他們自己玩去吧。」
「我得回去了,」志剛媽站了起來說:「咱們剛才說的事兒就定了,我去劃拉衣服,你在家洗洗曬曬的,咱們先這麼對付著過吧,我走了。」
「忙什麼?再坐一會兒。這幾天可把我悶壞了,你這一來,我心裡亮堂不少。」
志剛媽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來什麼,回頭又說道:「對了,你不是有個妹子嘛,就是韓大夫家裡的,怎麼老不見她來串門啊?」
秀蘭媽「哼」了一聲,說:「人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不缺吃不缺穿的,怎麼能沾咱的邊兒?別說秀蘭她爸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兒,就是以前也沒來過。再說了,又不是什麼親妹子,是我娘在世的時候認的乾女兒。那時候她家窮,天天住在我娘家混吃喝,後來找了個姓韓的大夫,日子好過了,早就把以前的事兒都忘了。」
志剛媽苦笑道:「說的也是啊,以前看你們倆好得像一個人似的,我還以為是親姐妹呢。行了,以後咱們再嘮,我得回去整點什麼,對付一頓晚飯再說吧。」
……
當天夜裡,秀蘭媽正摟著女兒睡覺,突然被敲打後窗的聲音驚醒了,她驚疑的問道:「誰啊?」
「嫂子,我是李英華。」
「哦,你等一會兒,我去開後門。」秀蘭媽急忙披上衣服,下地到外屋開了後門, 見到李英華又說道:「快進屋裡說話。」
「不用,說幾句就走,還有人等著我呢。」
「英華,你鄭哥出事了兒,知道嗎?」
「我們都知道了。鄭哥是好樣的,小日本什麼損招兒都用了,他就是不說話。我們想了很多辦法營救他,但都沒成功,小日本戒備太嚴了。嫂子,咱們得挺起腰桿子,絕不能向日本鬼子低頭啊 。」說著掏出來一個小包交給秀蘭媽,「這十塊大洋是鄧司令給的,只是一點兒心意。」
秀蘭媽含著淚說道:「鄧司令還掛著俺……」
突然,外面傳來兩聲槍響,李英華從腰裡拔出手槍,急道:「我們要轉移了,到很遠的地方,恐怕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了,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說完之後立刻出了後門,從後院翻過了土牆。
秀蘭媽拿著小包,望著後院,直到聽不見動靜才回到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