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陳琳說要我陪著逛街。
於是兩個人一起到新欣百貨,從二樓到五樓,大包小袋買了許多的東西。在買東西這方面,陳琳一向沒有節制。花起錢來毫不手軟,好像那錢不是她的一樣。雖然我一直反對,可她仍然買了一大半兒的嬰兒用品。最終如果不是我以轉頭到銀行取錢還她做威脅,我真擔心她會把整個嬰幼部給搬空。
逛累了的我們坐在休息區吃冰激淋。
陳琳忽然開口說到:「穆冰要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咬著甜筒。我不知道陳琳為什麼會忽然說起這些,所以只是沉默,只不過那些過往的片斷,忽啦啦地一下子便充斥進了腦海,心裡已然像被什麼東西用力地揪了一下般,疼。
「真的已經完全放下了。」
我轉頭,勉力地笑笑:「嗯。說完全不介意是假的,但的確已經覺得那些不重要了。反正也都過去了。」
陳琳也笑:「那就好,我還一直擔心萬一你們碰到了,會不會不太好?」
我停了吃甜筒的動作:「說實話,我沒想過這些,不過這個城市這麼小,我總不能要求別人都避開我吧?」
陳琳又笑:「杜鵑兒,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是太理智,還是城府太深。」
我心裡酸酸的,笑:「哪兒是城府深啊?我是受到的傷害太多,所以學會了給自己套個甲殼而已。」自從車禍事件之後,我跟以前確實不同了……
跟陳琳分手,回到家之後,我感覺有點疲憊,剛才陳琳的話還在腦海中迴響,反來覆去,只餘下一句:「穆冰要回來了。」想到穆冰,我就毫不意外地想到那起車禍,想到發生車禍的那個下午,想到那熱得讓人想要窒息的天氣。
在內心裡面,我一直覺得穆冰欠我一個解釋。無數次我都想直接跳到他面前,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在約了我之後消失無蹤,為什麼他可以在我出事之後不聞不問?因為他的邀約我平白地失去了一條手臂,他怎麼可以連解釋都沒一個?這些事情,我怎麼可能不在乎?
想著想著,眼淚就刷刷而下。鄭國過來問我怎麼了。忽然就想傾訴,我哭著給他講了那個下午,那場車禍,那飛揚的塵土,破碎的剎車聲以及醫院裡撕心裂肺的疼痛。雖然隔了好幾年,可是回憶起來那疼痛依舊真實得讓我想要蜷起身子。
「現在他回來了?」
「嗯。」
「你想找他討個說法嗎?」
「想,太想了。」
「我陪你去,絕對不能便宜了他!最起碼也要賠償我們的經濟損失!」鄭國咬牙切齒。
而我目瞪口呆!經濟損失?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只是想要一個說法,我又想到當年靈兒借到的那筆錢,陳琳曾經無數次告訴過我不用還,而且借條也早已經被陳琳撕了個粉碎。這麼想來,我們應該是兩不相欠了吧?
鄭國說完之後,就轉過身在電腦上搜索法律法規,口中唸唸有詞:絕對不能便宜了他……
我傻傻地坐著,原本以為鄭國會溫柔地把我抱在懷裡,像往常那樣拍拍我的背,對我說別哭了,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到這樣的傷害。可是現在看來,他沒有這方面的打算。我有點訝異,更多的是失落。
鄭國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傳出啪啪的打字聲。
那聲音越來越大,重重地敲打著我的耳膜,心隨著這聲音一點點冰冷。
漸漸的,聲音消失了。鄭國的動作也停了。
他轉過身,目光定定地望著我,像望著一個他所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如此望了很久,忽然開口:「杜鵑兒,我們買房子的首付根本就是你自己的錢,對不對?」
我驚訝地把目光移到他臉上,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就跳到了這個話題。更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好在,他沒讓我疑惑太久,很快就解釋到:「你那場車禍,肇事者給的賠償款,對吧?」
我愣了一小會兒,接著腦袋「轟」的一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這是什麼意思?在明知道我需要一個溫暖懷抱的時候,想到的居然是錢??一時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更不敢去深思他這句話的涵義。
目光呆呆的,望著眼前鄭國那一張一合的嘴,跟看戲似的,沒有任何代入感。
「從頭到尾,你都防著我,怕我知道你有錢,你騙我給你們家人打借條,還對我說是你父母的養老錢,是靈兒做生意賺的錢……說到底,你從來沒拿我當成自己人吧。」聲音涼涼的,帶著疏離。
我依舊走神,依舊不可置信地而又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你從來沒相信過我,你為了考驗我說你被人給強暴了,你說你連這種事情都能拿來當考卷用,你讓我還怎麼敢相信你?」
我終於回了神,呵呵,原本以為那個美麗的誤會會讓我們更加恩愛,卻不料,那個誤會根本就不美麗,它現在成了我防備鄭國的佐證,而且有理有據,說服性極強。
聽著這些話一字一句地傳來,我感覺自己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沉入深淵,當一個人不再願意相信你時,就算你完美成聖人,他也是看不見的,我忽略掉其他,只問了鄭國一句話:「這種時候,你不想著如何安慰我,開解我,想到的居然是這些?」
他不語,轉了身,手指在鼠標上點著,發出啪啪的聲音。
心裡什麼東西砰的一聲碎了。我怒極反笑:「當年的車禍,肇事者跑了,我不但沒得到一分錢的賠償,而且還欠下一大筆醫藥費,如果不是爸媽和靈兒,說不定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杜鵑兒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對了,當年穆冰家已經出過醫藥費了,所以我想,他們不會再賠償什麼了!」說著說著,淚水就湧了出來,止都止不住,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這次我是真的傷心了。
「賠償過了?多少錢?」
我咬著牙告訴他:「五萬!」
「才五萬?杜鵑兒,你們家人怎麼那麼傻,這種事情,起碼要他們賠十萬,那是你的一條胳膊啊……」
終於忍不下去了,我大叫著:「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