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眼前依舊是黑的,耳邊傳來的聲響讓我判斷出天應該是已經亮了的。有好心的過路人救我起來。鬆開了我那被綁著的手,撕掉了帖在嘴巴上的膠帶,解開了蓋著眼睛的黑布。
當血液一點點流通,當我終於能夠活動,我第一時間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手機,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撥了個號碼,直到電話裡傳出李子銘熟悉的聲音之後,我才驚覺,自己居然撥給了他。
李子銘的聲音很緊張,一聲聲地問我在哪裡,出了什麼事兒?
我哆嗦著說了個地址。
不到一個小時,李子銘就到了。
他幾乎是從車上滾下來的,腳步踉蹌著,像得了軟骨病一般,可速度卻是極快的,只幾步就衝了過來。
那時,我披著好心人留下的外衣,蹲在路邊,目光呆滯,一看到他,「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李子銘小心地把我抱起來,放到車上,然後又拿了面紙什麼的幫我擦了擦臉,再然後抖著手發動了車子。
我蜷在副駕位置上,目光散漫著,整個人都像被揉碎了一樣。就連思緒都是空蕩蕩的。我看著車窗外高大的樹木森森而立,忽然覺得它們冷漠得像一群妖怪。
李子銘空出右手將我的手抓住,他的手掌依舊乾燥溫暖,那溫暖透過他的皮膚一點點地傳遞到我心裡,我終於不再哆嗦,轉過目光盯著他的側臉,他還是那麼好看,只是緊抿的唇微微有些發白,眉頭也是緊皺著的,我忽然想伸手去撫平他的眉頭,不過也只是想了想,我連手都不想動一下,我覺得我很疲憊。
車子一路疾駛到了市區。
當我們到了賓館時,李子銘才開口:「是誰?」
我搖頭。
他捧著我的臉流淚,聲音嗚咽著沉沉地喚我:「鵑兒,鵑兒……」
一聲又一聲,那聲音如同從遠古時代傳來,像荒漠上蒼老的駝鈴一般,一下下敲著我的心。
可我卻一直呆呆的不應聲。目光透過他的面容看到了年三十那夜盛開的璀璨的煙花,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到那麼美的煙花了。
李子銘把我抱進懷裡,拿了濕熱的毛巾一點點擦試我的臉,和身體。
我乖乖的,一動也不動,任他解了我的衣服,任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跡裡一點點陰鬱,一點點憤怒,一點點悲傷……
其實我也很悲傷,當我向他展示我的傷痕時,我的悲傷累積到了頂點。我不知道是誰要這麼對我,我不清楚我到底在上輩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惡事,要讓老天如此的懲罰於我。
當李子銘幫我收拾好了一切,換上賓館裡雪白的睡衣之後,他問我:「杜鵑兒,讓我娶你吧?我想娶你!」
我把渙散的目光移回來,聚集在他的臉上。
然後搖了搖頭。
「為什麼?我想娶你,我想照顧你,我想看到你的臉上每天都掛著笑容,不好嗎?那樣,你覺得不好嗎?」
我不語,腦子裡混混沌沌的,連思考都很困難。
他終於不再說話,只是用一種無奈的眼神望著我,緊緊把我抱在懷裡,安靜地坐著。
我把眼睛從他臉上移開,轉過頭直直地盯著窗外,太陽已經漸漸的升了起來,有陽光通過窗子照到屋子裡,打出一條光帶,通過那個光帶我能看到陽光裡的浮塵上下翻飛。
李子銘的電話響起。
我聽到電話裡一個女人說:「銘,我懷孕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趙言,他們果然是在一起了,而且居然是在這種時候被我知道,心一抽一抽的疼。
李子銘果斷地按下了掛斷鍵。
然後我就笑了。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麼。一邊笑一邊從李子銘的懷裡掙扎出來。
然後站直了身體,笑盈盈地對他說:「你走吧。」
李子銘臉上帶著憤怒的表情,嘴唇哆嗦著:「你……」
我摀住了耳朵:「不要再跟我說話了,我想靜靜,求你了,走吧,走吧……」
李子銘離開了。
我再次蜷坐到床上,再次把目光對準陽光下面的那些浮塵。看它們在空中飄浮,帶著陌生的光澤。忽然就覺得很羨慕,其實像它們那樣做一粒浮塵該多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那道陽光打出的光帶漸漸縮小,終於消失不見時,有敲門聲響起。
我不想動,也不想理。只蜷著,像死了一般。
門外的聲音嘈雜了一陣,便有服務員開了門。
一個人衝了進來。
我抬起頭,看到來人居然是沈銘耀,於是沒心沒肺地笑了笑。
沈銘耀把跟進來的服務人員趕了出去以後,跨到我的旁邊坐下,伸手攬了我的肩膀:「要報警嗎?」
我搖頭:「不要。」因為我這次仍然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報了警,也不過是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遭遇罷了。在這種時候,我不相信警察。
就像當年的那場車禍,一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頭緒,所有的後果,所有的傷痛都是我一個人背著的。
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舉,何必讓更多的人知道,何必讓自己的親人跟著傷心?何必讓自己的仇人擊掌歡笑?
沈銘耀沒再說什麼,沉默地拉了我起來,然後帶我上了他的車,一路疾駛到了醫院裡。
我抓著他的胳膊拒絕到醫院。卻被他強行拉了過去:「必須去,如果有傷呢?如果……」
我知道他是擔心我會懷孕,於是不再反對,乖乖地配合醫生的檢查。幸好,除了那個,沒有其他的傷,醫生給我開了緊急避孕藥,沈銘耀當時就接了水,看著我喝下去。
從醫院出來,沈銘耀一路將我帶到了他的住處。
我說我想回家,他說好,不過得等你換了衣服,洗了澡,收拾乾淨之後再回。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睡衣,點頭。
回來的路上,沈銘耀很細心地幫我買了全套的衣服,包括內衣和襪子。
當我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沈銘耀一把抱住了我,然後我感覺我的脖頸裡有濕濕的液體滑過。
我傻傻的任他抱著,不動。沈銘耀身上沒有煙草味道,這一點跟李子銘不同,他身上的是一種清新的洗衣皂味道。不過,他們身上都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