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 第1卷 第二章(2)下
    當年餘葉玲在支持希姑火迸公司領導權的時候,意外甩掉了威名鎮赫一方的塗和尚,這使她在公司裡成為傳奇人物。事後有人說,余葉玲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因為塗和尚早把自己當做余葉玲的男人和保護人,處處限制她的行動自由,使她十分惱火。

    但她要想甩掉和尚卻絕非易事。只要她稍有這樣的想法,塗和尚都會毫不猶豫地打斷她的腿。

    這事的另一個奇妙之處,是她為什麼要甩掉塗和尚。雖說塗和尚年紀稍大了一點,余葉玲十七歲那年,塗和尚已年近四十,但人人都認為他們是十分合適的一對。塗和尚有勢力,拳頭凶狠,而余葉玲精明機智,兩人珠聯璧合。對他們的分手,人們有種種傳說,但都很離譜,唯一猜對了的,是希姑。有一天,希姑直接了當地問了她。她點著頭說:「他就是不夠勁兒。」

    希姑雖說對余葉玲深有瞭解,在這件事上仍然感到驚訝不已。以塗和尚的蠻力,竟被認為不夠勁兒,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了。幾年後她才知道,余葉玲的性慾非常人可比。

    余葉玲和塗和尚分手後,就一個接一個,不停地更換男朋友,快得就像每天換一件襯衣。但沒有一個男人能伏得住她。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兩年前。

    有一天,一條貨輪進港卸貨。貨輪上有公司的一大批走私貨。余葉玲和手下的一個小經理在碼頭上商量接貨的細節。她問誰管卸貨,小經理指著遠處的一個人說:「就是那個人,他叫黃立德,是個小夥計。」

    這是余葉玲第一次見到黃立德。這是一個身材不高,長相粗俗的人。那天他身上穿著一件俗不可耐的紅背心和一條骯髒的牛仔褲,正領著幾個工人在清理貨堆。

    余葉玲先是看了一眼他身上結實的肌肉,隨後又向他緊繃繃的牛仔褲前面異常鼓起的部位掃了一眼,禁不住在臉上露出了笑容。她對小經理說:「叫他下了班,到我那裡去一下,我有話對他說。」

    小經理有些迷惑地看著她。像余葉玲這樣的大經理,一般是不允許和夥計、小夥計直接打交道的,為的是公司的安全。但他什麼也沒有說。

    余葉玲就這樣選中了自己的丈夫,不僅簡單,而且可笑。

    在北方荒僻貧困的山村裡,粗俗愚昧的半大小子們,為抵禦勞苦之餘的性飢渴而特別注意身上的某一部分時,常因此波及同伴,做出一些野蠻而殘忍的舉動。偶爾也會因此給某個夥伴起一個「三把半」之類的綽號,以指其性具的長度,若一把一把地握過去,需三把有餘。有的時候,這也是一句罵人的話。在南方,雖也有槍或炮之類的形容,以謂其大,卻沒有其中的幽默風味。黃立德恰好有這樣一個可稱之為「三把半」的大炮。

    他第一次走進余葉玲的家裡時,心裡是十分緊張的。他不知道他要見的是什麼人,只知道這個人對他握有生殺大權。傳話的人只對他說,老闆要見你,當心點兒!口氣十分嚴重。但是,當余葉玲出現在客廳裡的時候,他就像被驚雷震昏過去了一樣,全身麻木,寸步難動。他沒想到被道上的人廣泛傳揚的「黑魚」會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更沒想到的是,她出現在他的面前時,竟會穿著一件幾乎全透明的絲睡裙。他的身體就像被人打了一下似的蓬然勃脹起來。

    此後的結局是可以想見的,他們在一起度過了一個瘋狂的下午。痛快至極的歡樂,使余葉玲再也不肯讓黃立德離開她了。一個星期後,他們結了婚。

    但黃立德的快樂和得意僅僅持續了一個月。一個月後,他恨不得立刻殺了這個女人。他雖然不敢這麼幹,卻時時存著這個念頭。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了。

    ……

    余葉玲離開希姑和藍子介,回到家裡時,黃立德正躺在床上看連環畫。

    這是他的智力所能接受的讀物。他看見余葉玲進來便急忙坐起來,小心地注意她的臉色是否興奮。使他恐懼的是,她幾乎總是興奮的。

    「你吃過飯了嗎?」余葉玲問。

    「啊,吃過了。」他回答,盡量顯出一種有氣無力的樣子,「吃的不順口,到現在肚子裡還不舒服。」他皺著眉說。

    「不要緊,是消化不良。」她說,「活動一下就好了。」她開始脫衣服,幾秒鐘後她脫光了所有的衣服。

    她的皮膚和她的臉色一樣,是那種極有活力的淺棕色,像巧克力似的光滑細膩。小小的乳房如半圓形的球,飽滿地挺立著。她的腰很細,圓臀。腹部平坦而柔軟。她沒穿衣服的時候,身上那種使公馬亢奮的氣息就越發強烈了。

    黃立德對自己真是痛恨不已。他如此懼怕她,如此厭惡她那旺盛的性慾,一次又一次地叮囑自己別激動別激動,只要別激動,她就沒有辦法。但仍然不行。他一看見她的身體,一感受到她的性慾氣息,就抑制不住自己的**。他一點慾念也沒有,但它仍然**,那麼長,那麼壯,不知羞恥地挺立起來。

    他無可奈何地脫了衣服,在床上躺了下來,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說:「哎,你聽我說,咱們晚上來好不好,我肚子真的不舒服,咱們晚上來吧。」

    她充耳不聞,一下子便騎到他的身上,並向前俯下身子。

    黃立德忍不住呻吟起來。

    余葉玲拍著他的臉說:「別這樣,這點本事還沒有嗎?別擔心,明天晚上有船去香港,我會叫他們捎幾件好東西給你的,準叫你全身是勁兒。」

    黃立德心裡恨得咬牙切齒,是的,是的,我知道,一大批走私貨。是明天晚上。好吧,我的小婊子,我非叫你栽個跟頭不可!

    他在心裡又是賭咒,又是發誓。

    下午  13點50分

    童振遠的汽車駛進市公安局的大門時,王庭臣已在辦公樓前面的台階上等著了。

    他看到童振遠跳下汽車,便微笑著迎上去,一邊握手一邊說:「你好,童處長。」

    童振遠也露出了微笑。他很喜歡這個年輕精幹的刑警隊長,很賞識他的才幹和穩重。他看出他有一種處變不驚的品格,這對於一名警官來說是很可貴的。

    童振遠有時很難想像得出,在王庭臣那張平靜的不動聲色的表情下面,究竟藏著多少秘密。有人向他介紹說,他的大腦就是一個檔案庫,儲藏著這個城市裡所有已經發生了的事情。童振遠真想打開這個檔案庫看看。

    大約三個月之前,王庭臣來到他的辦公室裡,提出希望,請他來市局給他的同事們講講課。

    「我希望是這樣的,童處長,」他說,「他們倒不是真的想聽什麼技術方面的課,這些課他們聽得太多了。他們想聽一些更有趣味的課,有許許多多活生生的例子的課。給我們講講我們這行裡的一般聽不到的東西。我問過了,誰也不如你瞭解咱們這個行當,希望你一定不要推辭。」

    童振遠發覺他在這種情況下,能把話說得非常婉轉,而且不容別人推辭。他答應了。他也想和市局的人有盡可能多的接觸。他們商定,童振遠每個星期六的下午來市局講一次課,每次兩小時。內容則由他自己確定。上個星期六的下午,他講的課是「在秘密戰中女性的特殊作用和微妙心理的巧妙利用」。

    今天上午,王庭臣又打來電話,詢問今天下午他準備講什麼課。童振遠微微一笑,心裡明白這是提醒他不要忘記了。他翻了翻筆記本,回答說:「你看,我今天講講保險櫃怎麼樣?題目是:保險櫃的發展史,盜竊和反盜竊的科技較量。」

    放下電話後,他想起了自己那個被人打開過的保險櫃,他覺得這種巧合實在有趣。

    他們走進三樓的大會議室,裡面已擠滿了近百名男女公安幹警。童振遠第一次來講課時,只有二三十人來聽課。如今他的講座已成為市局裡最受歡迎的講座了。會議室的前面,也特意安放了一塊大黑板和放著茶杯的桌椅。

    童振遠徑直走到桌旁坐下來,笑著和熟悉的人打招呼。

    此時不斷有人走進會議室,找座位坐下來。後來他發現副局長陳中正也進來了,這是來聽他講課的人中職務最高的人了。陳中正在最後面坐下來,只遠遠地向他揮了揮手。

    王庭臣站起來,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今天童處長講的內容是關於保險櫃發展演變,上午就在黑板上公佈了,大家都很感興趣,那麼咱們現在就請童處長開始講課。大家歡迎。」

    在一片掌聲中,童振遠站起來,平靜而安祥。會議室裡靜了下來,都露出期待的神色。於是,他開始講課:

    「大家都知道,在咱們日常接觸的刑事案件中,經常遇到的案件就是保險櫃撬竊案。而保險櫃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防止盜竊的,它本身的堅固,就預示著它保護著一大筆財富。於是,保險櫃從它誕生的第一天起,就成為撬竊的目標。為了防止撬竊,保護財富,保險櫃就被製造得越來越結實,鎖也越來越精密,並且往往不是一把鎖,但仍然不能保證安全。所以,保險櫃的製造史,實際上也就是撬竊和反撬竊的鬥爭史。

    「最早的一次比較哄動的保險櫃撬竊案,是發生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康可德國民銀行,時間是1865年9月25日的中午。那天中午,銀行裡的出納員出去吃午飯,吃完飯回來,發現保險櫃被人撬開了,被偷走了價值三十五萬美元的有價證券。這筆錢在當時可是一大筆錢,而且是被從保險櫃裡偷走的,所以在當時影響極大。

    「撬這個保險櫃的人,是一個名叫林頓·;;;;穆爾的小農場主。他使用的辦法簡單而有耐心,他差不多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每天夜裡去仿製銀行裡每一道門上的鑰匙,這樣一步一步地到達了保險櫃的跟前。到了最後一天的夜裡,他才發現,保險櫃上的鎖是英國製造的,而且在當時是最新產品,根本無法仿製。

    「於是他就到處去打聽,終於找到了推銷這種保險櫃的商人。他裝作要買這種保險櫃,詳細地瞭解了保險櫃的結構,特別是鎖的結構,這才設計出能開這種鎖的鑰匙。以後的事,對他來說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從這件事中不難看出來,對保險櫃內部結構的保密工作,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在我們接觸的案件中,幾乎所有撬竊保險櫃的罪犯,都有過打聽保險櫃內部結構的經歷,而他們幾乎總能打聽到,這就成為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了。

    「但是在當時,出了林頓·;;;;穆爾這件案子後,保密問題立刻被提了出來,並且成了行業法則。盜竊犯們幾乎再也打聽不出保險櫃的結構秘密了。這差不多可以說是撬竊和反撬竊的第一個回合。

    「這條路走不通了,竊賊們不得不使用別的辦法,這就是鑽頭和炸藥。1866年的春天,還是這個林頓·;;;;穆爾,他看中了一家工廠的保險櫃,便和他的同夥把一台鑽床抬了進去。他們在箱門的鎖上鑽了一個小洞,灌進去五盎司的黑色炸藥,一下子就把門鎖炸開了,箱門也被輕易地打開了。

    「很顯然,再把門鎖安裝在外面已經不安全了。於是,製造保險櫃的商人們就開始設法把門鎖安裝在櫃門的裡面。但這並沒有難住竊賊們,無非是使用更長一點的鑽頭,多用一點炸藥而已。

    「保險櫃的製造者們這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把保險櫃製造得更大更厚一些。有些保險櫃的門和四壁厚達幾百毫米。於是,竊賊們也開始使用新的方法。1869年,一個名叫吉姆·;;;;戈普的竊賊,挖地道進入銀行的地下室。面對巨大厚重的保險櫃,他先把一個小鋼楔子打進保險櫃的門縫裡,有了一點縫之後,他換了一個大一點的鋼楔子打進去。最後一直換到兩英吋粗的大撬棍,再用千斤頂頂這個撬棍,硬把這個箱門給撬了下來。裡面的箱門就比較單薄了,仍然用炸藥炸開。這一次,吉姆.戈普盜竊了一百二十萬美元。過了幾年,也就是1878年10月28日,吉姆·;;;;戈普又用這種辦法盜竊了曼哈頓銀行的二百七十四萬七千美元。在那個時候,這筆錢可是天文數字了。

    「這個時期的前後,撬竊與反撬竊基本上是勢均力敵,無論保險櫃的製造商們搞出什麼新花樣,竊賊們總能攻破。比如,有個叫詹姆斯·;;;;塞爾詹特的工程師,發明了一種號碼鎖,而竊賊們就用拷打銀行職員的辦法獲得號碼。這位詹姆斯·;;;;塞爾詹特緊接著又發明了定時號碼鎖。這樣,不到規定時間,即使知道號碼也打不開保險櫃。於是,竊賊們繼續在鑽頭和炸藥上下功夫,並且屢有所破。

    「1885年,為了對付鑽頭和炸藥,科學家們發明和製造出一種用碳鋼做的保險櫃。這種鋼非常結實,在當時任何鑽頭都鑽不動。但是,這也只安靜了兩年,竊賊們很快就找到了甘油炸藥。它的威力十分巨大,只要在門縫裡塞進去一點點就足夠了。而廠商們呢,則更加精益求精,竭力把箱門做得嚴絲合縫,甚至連鎖孔都沒有縫隙。於是,竊賊們就開始使用**。這是一種液體炸藥,只要有一點小縫就能灌進去,而且威力更大。1890年,英國科學家羅伯特·;;;;海德發明了錳鋼。這種鋼既不怕鑽頭,也不怕炸藥。現在許多國家用錳鋼製造坦克,道理也就在這裡。我們國家還用錳鋼生產過自行車,據說重量可以減輕一點,這確實有點浪費了。

    「在這個時期裡,保險櫃的製造商們還把保險櫃製造得更加嚴密。如果在箱門上放一張薄薄的香煙紙,箱門就關不上。直到這時,銀行家們才多少鬆了一口氣,認為可以高枕無憂了。

    「但是,到了1913年,美國奧克蘭市的一個叫湯姆的竊賊,發現了乙炔焰的妙用。乙炔焰就是我們現在使用的氣焊的前身,只不過是一股很強烈的火而已。那天他東遊西逛,到煉鋼廠裡去烤火,看到工人們正用乙炔焰去切割鋼包上的鐵渣。他立刻意識到這個東西對他有用。他就在那裡學會了使用乙炔焰。隨後,在很短的時間裡,他一連割開了三十四個保險櫃,盜竊了一大筆錢,極大地震動了當時的金融界。保險櫃的製造商們迫不得已,只好繼續加厚箱壁和箱門。而竊賊們則開始使用氣割。氣割就接近於今天的氣焊了。在這段時間裡,製造商們不斷地加厚箱壁,而竊賊們則不斷改進氣割的方法。直到科學家們發明了一種叫『唐替斯』的鋼,這種爭鬥才算告一段落。這種鋼的配方至今還是保密的。用氣割切開十英吋的普通鋼門,用不了十分鐘。但對這種叫『唐替斯』的合金鋼,卻用了兩個小時都沒有割開。這種鋼非常的堅固。直到這時,科學家們才暫時戰勝了竊賊。」

    說到這裡,童振遠停了一下,冷靜地環顧著面前的聽眾,輕輕地點點頭,「但是,非常遺憾的是,這種『唐替斯』鋼非常昂貴。所以,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保險櫃都不是用這種鋼製造的。也就是說,絕大部分的保險櫃都是比較容易撬開的,這一點也是無庸置疑的。到這時,使用保險櫃的人就別無選擇了。他們要麼把保險櫃隱藏起來,要麼在保險櫃的門上做一些小手腳,以便隨時知道自己的保險櫃是否被撬竊過了。這是因為在許多保險櫃裡藏的並不僅僅是錢,可能還有極為重要的文件。它們並不像錢那樣需被人拿走才算失竊,文件只要被人看過就是失密了。可是怎麼才能知道文件已經失密了呢?這種方法很多。比如,仔細記住文件的擺放位置。有的時候,也可以在櫃門的某個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粘上一根頭髮……」

    說到這裡時,他不由微微地一怔。他意外地注意到,有一個人的臉上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這個人遠遠地坐在後面。他的面容原本是幹練的、誠實的,能夠令人信任的。而他的地位也不會使人對他發生懷疑,至少自己是一直信任他的。但他此時的表情變化卻使童振遠產生了某種本能的警惕。

    他在心裡想:是他,這可能嗎?

    下午  14點25分

    人在緊張的時候,炎熱就更像一種酷刑,令焦慮的心情備受熬煎。

    此時於小蕙臉上的汗水就如溪水似的滾落下來。她彎著身體,佇立在窗前,透過窗簾旁邊的小縫向外張望。

    房間裡有些暗,粉色的擺設失去了明媚,而沉浸在緊張的昏暗之中。

    何敏坐在一把籐椅裡,扇著手絹問她那人出現了沒有。於小蕙搖搖頭,隨後又擺手叫她不要出聲。

    窗外的院子裡很寧靜,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院子原本就不規整,又因為各家各戶加蓋了大大小小的住房和廚房,使院子變得更加複雜,也更難觀察。她很難肯定那人是否跟著她們進了院子,也不知道她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當於小蕙磕鞋裡的砂子,發現她們再次被人跟蹤之後,她們就放棄了設法擺脫的打算,覺得那毫無疑問是徒勞的。

    她們回到於小蕙的家裡,耐心地等著那人來敲門。她們準備讓他進來,並且好好地和他談一筆交易。於小蕙接受了何敏的意見,除了必須寄給弟弟的數目和那個戒指之外,她準備接受任何條件。她暗自慶幸的是,她把錢和戒指都留在何敏家了,至少那人使用武力也不會奪去她的財富。

    何敏到底忍不住寂靜和緊張,開口問:「你說,那傢伙會答應咱們的條件嗎?」

    於小蕙咬了咬牙,「他不答應也不行,反正他在這裡找不到什麼錢。」

    「那傢伙看上去挺野的。」

    「別怕,」於小蕙安慰她,「咱們是兩個人,咱們一叫起來全院子的人都能聽到。」她說著便笑了起來,「我的嗓子特尖。」

    但是,那個跟蹤的人始終沒有出現。這使她們又疑惑又不安。是召人去了嗎?還是根本沒有什麼跟蹤者,一切都是她們神經過敏?這種不知結果的等待,更使人難以忍耐。

    於小蕙走到門口,輕輕地撥著門鎖。她想看看門外的情況。就在這時,她們都聽到從門外傳來一聲異常的響聲。何敏嚇得從籐椅裡跳起來,像於小蕙一樣恐懼地傾聽著。幾秒鐘之後,她們全都嚇了一跳,門外傳來一聲壓抑的從胸腔裡發出的慘叫聲。聲音不大,卻令人悚然心驚,隨後是身體倒地的沉悶聲。她們兩人都像木雕似的呆呆地站著。

    外面太安靜了,靜得叫人難以相信。於小蕙首先鎮靜下來。在這短短的兩天裡,她感到自己已是個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人了。她在衣服上擦擦掌心裡的汗,小心地拉開門。何敏也張惶地向門外看著,當門拉到一半時,兩人都大吃一驚。

    那個曾經跟蹤過她們的人──這時她們切切實實地認定有人在跟蹤她們了──此時正蜷縮著躺在門外的地上。蠟黃的面容扭曲變形,茫然的雙眼無神地瞪著天空下的房簷,彷彿陷入沉思似的一動不動。他的雙手捂著上腹,指縫裡流出殷紅的血。在他的身下,一灘深紅色的血正緩緩地漫延開來。

    她們渾身顫抖著,好不容易才克制著沒有尖叫起來。

    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靜得像荒涼的墓地。周圍的空氣裡滲著絲絲的血腥氣。

    何敏抓著於小蕙的手,拚命地搖著,低聲叫道:「快走!快走!就當我們從來沒有回來過,快走呀!」

    於小蕙象兔子一樣跳回到屋裡,飛快地抓起自己的小皮包,又轉身跳出門外,鎖上門,四面張望著,跨過地上的屍體和血跡,拉著何敏悄悄地穿過院子。心臟卻狂跳著,深怕此時有人會走出門看見她們。

    下午  14點35分

    蔡包子整整走過一條街,才找到一個比較安靜,也比較方便的公用電話。帶血的匕首已被他用手絹裹起來,插進褲子口袋裡。憑感覺,他知道沒人注意他的剌殺行動。他很為自己的動作麻利而得意。

    電話一撥就通了。

    「我已經找到那個女人了,」他捂著話筒小聲說。

    「在哪兒?」趙建問。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冷靜平穩,透著陰冷的寒氣。這讓蔡包子敬畏不已。

    「在她家裡,和她在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女人,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另外,」他補充說,「有人在跟蹤她們。」

    「誰?」

    「我猜可能是馮老闆的人。是跟在這兩個女人的後面進來的。我看見他站在門外聽裡面的動靜。我把他給收拾了。」

    「什麼?」趙建啞聲問。

    蔡包子有點慌了,他聽出了趙建的不快。「我怕那兩個女人落到那傢伙手裡。你趕快派人來,咱們馬上就能把那個女人帶回去。」

    趙建冷冷地說:「你現在回去看看有什麼動靜,沒動靜就先收拾掉屍體,然後再說。蠢蛋!」他砰地一下掛斷了電話。

    蔡包子嚇了一跳,心裡也不安起來。他扔下電話,急忙往回跑。遠遠的,他就聽到了警笛的叫聲。他知道屍體已經被人發現了。他想,難怪趙建不肯再往下交待。

    兩輛警車在院門口停下來,成群的警察跳下車衝進院子裡。一眨眼的功夫,整個街道上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他們跟在警察的後面擠進院子裡。

    蔡包子夾在人群裡也進了院子。他遠遠看見那個屍體已被一條白被單遮蓋起來。警察們在附近忙著,並找人談話。他看見一個警察去敲於小蕙的房門,但沒有敲開。他明白,那兩個女人一定是溜了。他想,這就好辦了。他看著周圍,慢慢擠出人群。他開始琢磨,怎樣才能找到那兩個女人。

    沙傳泰指揮警察把看熱鬧的人趕到院外,保護好現場。當他聽說屍體旁邊的房子裡住著一個叫於小蕙的女人時,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很明顯,這個於小蕙涉及一樁很嚴重的案子。他很隨便地向附近的住家詢問了她的工作單位,並把它記在腦子裡。

    下午  18點15分

    有關於小蕙家門外發生的刺殺情況,很快就由童振遠通報給喬治和鮑厄斯等人。

    「從這些跡象來看,我認為,他們一定遇到了什麼問題,而且是很嚴重的問題。」童振遠坐在餐桌旁慢慢地說。

    他對面前的西餐實在不感興趣,他寧可回家吃佩雲給他做的炸醬麵。但是出了今天下午的事,他們必須得盡快交換看法。

    晚餐是由服務員送到樓上來的,在談話之前,他仔細地關好了門窗。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喬治、威利和庫伯先生,接著說:「那個安東尼·;;;;福倫查始終呆在房間裡,還在門外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和他在一起的是莉莉·;;;;艾博特,他的女秘書。約瑟夫·;;;;默利納拉夫婦和康拉德·;;;;康根則在酒吧裡消磨時間。他們都沒有出去遊玩,而前幾天他們一直都在城裡到處遊逛。從昨天開始,他們突然都變得安靜起來了。」

    「很有意思,」喬治啜著朗姆酒,他對這種酒非常滿意,十分鐘裡這已經是第三杯了。「今天一天我都和威利在街上轉,說實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我們確實有點束手無策。老童,你認為他們遇到了什麼問題呢?」他很自然地又把問題轉回來。

    「我想,這也許有兩種可能。對他們來說,好的可能是,他們已一切就緒,只等發貨出境就行了。壞的可能嘛,是他們還沒有得到最有力的幫助。我想你們都相信,這裡一定有可能幫助他們的人。」

    「是一個組織。」庫伯先生陰沉地說。

    喬治點點頭,「我也這麼想。而且確實如你所說的,他們可能已經萬事具備了。貨備齊了,只等出境了。問題是,那肯定是一大批黃金,我想不出他們能用什麼辦法把黃金運出去。老童,我不認為你們的海關會有這麼大的缺陷,會漏過一大批黃金。但他們似乎確實挺有把握的。」

    童振遠想了一下,決定還是知道多少說多少,「我來這裡之後,對這裡的情況盡量瞭解了一下。從我國總的情況來說,幾年前還沒有發現大的有組織犯罪。但最近幾年不同了。我處理過的幾個案子,其中就有組織得相當好的。在這個城市裡,據瞭解,有幾個比較大的犯罪組織,也有那麼幾個傳奇人物。其中有一個叫馮老闆的人,活動很隱蔽,我們一直不太清楚他們的內部情況。他們主要是走私。還有一個叫七哥,活動範圍更廣,除了毒品,幾乎什麼都做。」

    喬治不由笑了起來,「不做毒品生意,對我們來說,就已經算是很清白的了。當然,你們這裡可能是另一種情況了。對不起,請你接著往下說。」

    「另外,在海上還有一幫人,為首的叫海爺。他們專做走私生意。在這幾伙人裡面,據說勢力最大的是七哥那一夥。但有走私能力的,是海上那一幫,他們的走私範圍可能已經超出了大陸和香港的範圍。這兩伙人,目前還不清楚和這件案子有什麼關係。走私黃金到美國,我估計不大可能在香港中轉。既麻煩,又有風險。而且香港警方也很有能力,和我們一直有密切的工作關係。所以,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知道他們將以什麼方式,把黃金送出境。另外,對剛才說的這幾個組織,我們也沒有太多的證據。我們曾在七哥的組織裡安插了一個人,但是,很不幸……」說到這裡,童振遠攤開了雙手。

    房間裡一陣安靜,桌旁的人都沒了食慾,放下手裡的刀叉。鮑厄斯警長說:「我們很為他難過。那麼,現在我們打算怎麼辦呢?我是說中國警方。」

    「調查,盡可能廣泛深入的調查。」童振遠說,「我已經做了一些佈置。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就不談細節了。」

    鮑厄斯微微一笑,「也許我們介意呢。」

    童振遠一笑置之。「現在說說今天晚上的事吧。白雲飯店的週末舞會,我想一定都願意去吧。」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幾張印製精美的舞票,放在面前的餐桌上,「這是參加舞會的票。舞會是晚八點開始,最好別遲到。」

    喬治撿起一張舞會票,「我很願意去,謝謝。」

    庫伯先生也拿了一張,「我也去。」他第一次有了笑容。

    威廉·;;;;鮑厄斯拿起了最後一張,他想了一下說:「我最好不去,儘管我很想去。我懷疑那些芝加哥的朋友們是不是恰好有一個會認識我。不過我希望能留下這張票,也許我能用它作個人情什麼的。你不反對吧?」

    「當然不反對。」童振遠站起來,「那麼,咱們就在舞會上見吧。明天晚上這個時候,咱們再碰頭。」他依次和他們握了手,轉身離開了小客廳。

    庫伯先生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喬治和威利則走出小客廳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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