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明臉色暗淡,瞥了丁雨薇一眼,這會兒急著還錢做什麼?他又沒急著要?丁雨薇固執地伸著手說那不行,親兄弟還明算帳呢?再說了?
楊曉明打斷丁雨薇,他們不是兄弟,這會兒也不用急明算帳,算乾淨了老死不相往來。說著,右腳一用勁兒,一踩油門,車子箭一樣滑下內科樓的斜坡,向狹長的公路上駛去。
丁雨薇有些無助地撫摩著膝上的包,臉上的笑容象樓群裡的最後一抹夕陽漸漸隱去,嘴角浮起一抹煩憂,她縹緲視線偷偷掃過楊曉明的側臉好久,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直到車子奔上大公路都沒言語,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她再一次偷眼打量他過後,小心翼翼地問,「我出院了,你不樂意?」
「你說呢?」
她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呢?從醉倒那夜,快一周了,每個晚上,他都陪著她說話聊天兒,人啊,都是有感情的,她這一出院就意味著別離,意味著……「真的很感謝你對我的照顧……這幾天……,」丁雨薇邊思考邊拿眼角觀察楊曉明的臉色,她在仔細斟酌下文的詞句,怕再說什麼楊曉明會更不高興,「我心裡的感激話兒也說不出口……你知道我這個人嘴最笨的。」
楊曉明轉過頭目不斜視地開車,心裡一剎那好像此時人群擁擠車水馬龍的街道,他聽見他的心被無數吹腳無數個車輪輾過的聲音,有一縷傷痛人胸口處開始擴散,慢慢地身四肢蔓延,他聽她把那麼多的客套話說完,也不打斷她。
丁雨薇的眼睛一直望著窗外,楊曉明幾次想開口說什麼,話到嘴邊又都嚥回去了。
兩個人一路無話,車子到了小區門口,丁雨薇提示他東西也不多,在這兒下吧?她拿得了的?
「要是方便,就到樓下吧,還遠著呢?」楊曉明的視線掠過丁雨薇的臉,就一瞬間,很短,她都能感覺到他那眼底那份不捨,她只好依了他,「嗯,那行。」
其實丁雨薇的心底也是心潮翻滾,楊曉明一直是個那麼快樂的孩子,每一次遇見他總會看到他陽光般燦爛的臉和那雙明眸裡最絢爛的笑容。可現在,他的臉正被濃濃的夜色所淹沒,在她眼線裡定格的他的臉第一次沒有了笑容,卻平添了幾分從沒有過的成熟與深沉。有他陪伴的日子短暫又開心,讓她留連讓她的夢想的小船又升起浮動的帆,她是一葉流浪的小舟啊,他那兒有最溫暖的水哉讓她漂進去避風的。
車子捌過大門口的花園,轉到樓下,停車。
車子瀰漫著離別的氣息,有淡淡的不捨把小小的空間溢滿,兩個人誰都沒開口,也沒先下車。丁雨薇低著頭,視線一直鎖定在包上,她沒敢看楊曉明。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陣發酸,眼裡就潤濕了,丁雨薇的手好幾次伸到腳邊的包上,就是沒有提起來。她問楊曉明一會是不是還回隊裡?他說嗯了聲。她說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覺?他的眸一直盯著方向盤,說他知道……
丁雨薇抬眼看看楊曉明,又提起腳邊的幾個包,一隻手推開車門。楊曉明無語地從另一側下車,從後備箱裡提出那些東西,丁雨薇接過去也不看楊曉明,視線落在楊曉明遞過東西的手背上,她強笑著說,「回吧?」
他的視線卻一直固執地逡巡在她的臉上,久久不願移開,「你上吧?」
「你先走?」
「不,你先上去,我再走。」
丁雨薇有些狼狽地逃開,她跑到樓門口,把東西放地上,掏出鑰匙打開樓門,連試三把鑰匙都沒打開門,慌亂地擰開樓道門,拎起大包小包的東西進去,門被她用腳輕輕帶上。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上樓,感覺腿很沉,邁不動步,她知道楊曉明還沒走,他等她上去。
丁雨薇打開家門,任憑手中的東西散落在茶几腳邊上,兩步奔到客廳窗子前面,輕輕拉開窗簾的一角,看到楊曉明站在車門前仰視著她窗口的方向……她輕輕地拉死了窗簾兒,就聽見車子發動的聲音,她的心忽然就酸酸的難受,抹一把臉上冰涼。
車子有些落寞地駛在夜色籠罩的街,楊曉明有些煩亂地胡亂調著車載音樂,「有時垂手握孤單,寂寞怕無援,恩怨纏綿最是難了斷,追問千萬次不變,在底線面前, 留下太多感歎,挫傷千萬遍無怨……」他有些心煩意亂地就摁掉音樂。摸過手機,抿抿嘴唇,打上一行字,按下發送鍵,車子飛速而去。
包裡的手機嘀嘀地響了起來,丁雨薇蹲地板上從包裡摸出手機,打開鍵盤鎖,兩條未讀信息一起迸出來。
「收到你出院的信息,心情就不好,姐,捨不得你。」
「剛才,在車裡,想拉你的手,想多呆會兒……」。
丁雨薇的手指定格在手機屏幕上,撫摸著楊曉明的名字,嘴唇輕咬著,力道越來越重,直咬出牙齒的印痕。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那兩條信息,淚終於忍不住,雜亂無章地淌了一滿臉。
丁雨薇坐在沙發上,坐了好久,她想給楊曉明回覆信息,可打上:我也是,她又刪除,她能說什麼,她還有說我也是的資格嗎?在醫院裡她像個貪婪的賭徒,分分秒秒在享受著楊曉明對她的好,她就想把他那份心意統統全收盡心底,她知道那是他們相守唯一的日子,從住院開始,出院結束,沒有別的選擇的。
她咬咬牙,把手機放回茶几上,默默地看了一眼,起身開始收拾房間,一周沒回家了,茶几上都有塵土了。她把提回來的臉盆牙具放到衛生間,把沒干的毛巾晾陽台上。
陽台上,掛著那晚她吐過的床罩、床單,枕巾,浴巾,還有她的內衣,毛衣外套……她一件件從衣架上取下來,放臂彎裡,用手指輕輕摩娑 著,在腿上輕輕折好。這些東西都是楊曉明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