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州發生了兩件大事情。
一件是大名鼎鼎的萬鷹堂,一夜之間被燒成一片廢墟,華美豪宅化為烏有,世代產業付之一炬。百餘堂眾四散逃離,就連萬鷹堂堂主萬喬山也失蹤了。後來經過府衙查證,僅僅是天干物燥而引起的意外失火——這無疑令所有人詫異而惋惜。
另一件,是聞名遐邇的玉樓消失了。一日之內,所有的姑娘被遣散,玉玲瓏和王媽媽乘船而去,似乎再也沒有回來的意思。但據那個載她們由玉樓出城的車伕而言,這其中肯定有障眼之法。因為他說玉玲瓏出來時,戴著厚厚的面紗,一陣大風吹開面紗一角,正被他不小心瞥到。那竟是一張猙獰可怕的刀疤臉!
誰都知道,玉玲瓏是江湖第一美人,怎麼可能變成個醜八怪。所以,沒人知道真正的玉玲瓏去了哪裡,怎麼就憑空消失了呢?
於是,就有了一種說法,是萬喬山和玉玲瓏相攜退隱江湖了。這說法一時間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釋,更成了所有人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話題。都說這萬喬山艷福不淺,終抱美人歸,連自己的家業都不要,也算得上是英雄美女的絕配,可噓可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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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事情,他們並未對方知府和方夫人講的很清楚,只說是閔玥兒在回來時遇到了劫匪。單是這樣,已經讓他們兩位自責不已,尤其的方夫人。本就視她如己出,眼看她傷痕纍纍的樣子,她直罵自己不該丟她一人在街上,自己先行回府。就算閔玥兒和肖然如何說此事怪不得她,她還是心疼難受之極,直說要親自照顧她。於是肖然順水推舟住在另一間客房,說讓她養兩天身體再離開。
閔玥兒有些忐忑地來到方夫人給肖然另準備的客房門前,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情緒面對他,她有些遲疑,伸出的手停在門口,又落下。
「我以為你不想再見我。」肖然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響起。
閔玥兒一驚,轉過身,看到他有些變得消瘦的臉。她的心突然有一絲疼痛,想要別開眼去,卻陷入了他深邃的眸中無法移開。那日,他真的哭了嗎?因為她責怪他自私的話?因為她說自己不要再堅持的話?
她緊緊看著他,似乎想要從這汪深潭中找到曾經流淚的痕跡,然而他的眸是平靜的,不但平靜,就連往日的溫暖也蕩然無存。
她心裡的疼痛更甚。
「休養了幾日,為什麼你反而越來越瘦?」同樣平靜的語氣。
「你也是。」
看著她眼中突然流露出的呵疼,肖然強作鎮定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伸手想要拉她,閔玥兒卻發射性地向後瑟縮一下。
「我,我其實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來告訴你。因為,那天……我沒來得及說,後來接連幾天,也沒有見到你……」
肖然知道她說的那天是她沐浴時,他突然闖入的時候。雖然她赤~身掩在水裡,雖然他伸手緊緊攬著她的肩,那麼貼近,卻第一次感到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麼遠。而此刻,他只想伸手拉著她,竟也被躲得遠遠,他突然有一種極端的惱火。
「你是打算再也不讓我碰了嗎?」
「呃?」她這才發現了自己的畏縮。
肖然卻猛地將她一把拽到自己懷裡,用臂膀死死箍住。
「肖然……別……」閔玥兒有些抗拒,她是想要自己平靜的不是嗎?她甚至是想要離開他的啊。更何況現在是大白天,他們站在方府的庭院裡:「會有人看到的……」
「你再推我,我就要吻你了!」
他的警告終於讓她不敢再動彈,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不要有人突然從庭院內經過。
「你現在可以說了。」
「什麼?」
「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嗎?」
她想要輕輕拉開些距離,肖然明顯感覺到她的企圖,加重手臂的力氣,讓她只能深深埋在他胸口。
閔玥兒聽著他咚咚的心跳聲,心中一陣慌亂。本以為可以遠離的心,卻眼看著一下子就要化成了水,她閉上眼,深深將他的氣味吸入鼻內。
「如果你要我這樣抱你到天黑,我沒有意見。只要你確定你要說的事是不那麼緊迫的。」
閔玥兒驚醒,才發現自己再怎麼想要遠離他,卻根本無法拒絕他哪怕只是一個擁抱。她有些懊惱自己。深深吸了口氣,壓制住差點又要泛紅的面頰。
「很重要,非常重要。肖然,我知道聖蓮教的藏匿之處了。」
肖然意外地扶住她的雙肩,看定她的臉:「你怎麼會知道?」
「玉玲瓏告訴我的。」
顯然,他的身體僵硬了下。
「那天,她說要我抱抱她,我只當她是需要一個安慰。可是她卻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陽關以北百里處』,後來我思來想去,應該她說的,就是聖蓮教的位置了。」
「陽關以北百里處。」他默念著,著實沒有想到玉玲瓏竟會開口說出這個秘密。本已不再考慮從她那裡知道什麼了,且不論她現在已經離開梓州,不知所蹤,就算是她還在玉樓,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再開口半句。所以這幾天以來,他一直也沒有閒著,通過各種方法打聽這件事,卻仍一無所獲。可是她竟告訴了閔玥兒,著實在讓人意外。
「陽關鎮是天啟和西域互通往來的樞紐,陽關以北,就是交界了。看來他們是在西域的邊沿。」
「那麼,你們下來準備去往那裡嗎?」
「『你們』?你的意思是不包括你嗎?」
「我?」閔玥兒發覺無意間竟將自己排在了這之外……是啊,或許從來就不該走進來。
「回答我的話。」他捧著她的臉龐,讓她不得不看著自己。
「你不是一直認為,那是你該承擔的嗎?我本就是一個平凡至極的女子,所有週遭的一切,都會令我不安,令我惶恐。如果我從來都沒有進來過,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如果,你身邊再沒有我,也會更加隨性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