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華宮
屋內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在這雪夜中似乎格外的淒厲和哀涼。狂風捲著紛紛揚揚的雪四處飛舞,門外,顧天御來來回回已走了不下十幾次,心跟著屋內那一聲又一聲的尖叫起伏,一臉的蒼白。尹歸年打著傘默默的跟在他後面,時不時瞟一眼屋內的,明知道看不到什麼,但意希望那扇門突然開了,然後有好消息傳來。
「父皇,母妃會不會有事!」一直被安雪摟在懷裡的顧銘突然掙脫她的手,跑到顧天御面前,貝齒緊咬著下唇,倔強的望著顧天御。
風夾雪毫不留情的擊打著那稚嫩的小臉,但他依然堅定的站著,顧天御歎了一口氣,蹲在顧銘面前,尹歸年忙將傘放在他們的頭頂上。
「銘兒,母妃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顧天御輕輕摸摸顧銘的小臉堅定道。
凝兒不會有事的!她那麼堅強,她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怎麼不會!」一道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傳來。夜水一襲貂裘披風出現在風雪中,宮兩個宮女一個打著一把傘放在她的頭頂上,即是如此,夜水的身上依然沾滿了雪花。
「參見母后!」顧天御站起身,向夜水行了個禮。
顧銘擦掉眼淚,強忍著說了一句,「見過皇奶奶!」
「參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周圍的宮女齊齊跪在雪裡。
「哀家怎麼千歲,你們到是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夜水怒喝一聲,走到顧天御面前,指著那扇讓人揪心的門,「凝兒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見紅,還有,深更半夜她去御書房做什麼!皇上是不是要給哀家一個交待!」
「太后,這只是一個意外,不關皇上的事!」尹歸年在顧天御身後小聲的說道。
『啪』的一聲,夜水一個耳光掃過去,冷冷的掃了尹歸年一眼,「何時,哀家說話也輪得到你這個奴才插嘴了!」
「母后!夠了!現在凝兒在裡面受苦,你就好給朕添亂了,行嗎?」顧天御不顧一切的吼出來,眼眶裡有片晶瑩閃過,顧天御別過臉去。
夜水連退兩步,後面的宮女急忙上前扶住她卻被夜水一把推開,「哀家不用你們扶!皇上,剛剛你說什麼了!」
這個由她一手帶大,費盡心思扶上皇位的兒子,對她說,夠了!夠了!什麼叫夠了!她想知道,什麼叫夠了!
「母后為何讓凝兒知道,天祁國送十四公主過來,而且還入主中宮!」顧天御轉過臉,冷冷的盯著夜水。
夜水上前兩步,大口大口的喘氣,手握成拳頭又舒展開又握緊,幽幽的說:「你有這種態度和哀家說話,用這種態度和你娘說話的嗎?你以為哀家是故意的是不是,在你的心裡,你娘是不是就是一人不折手斷要抓緊權力的人,是不是!」
「啊……………放了我………………我不想活了……………。我不要了……………啊……………」屋內一聲一聲的慘叫聲響徹聖御後宮,雪漸漸停了下來,天已微微亮了,白雪覆蓋下的傾華宮別似一番滋味,可是卻無人有心欣賞。「求求你們………殺了我吧……………好疼啊…………」聲音悄然止息,眾人的心都懸了起來,緊盯著那扇門。
門『吱』的一聲打開,滿頭大汗的產婆跑出來,跪在顧天御面前,斷斷續續的道:「皇上………娘娘………。娘娘怕是不行了!」
「你胡說什麼?朕的凝兒會好好的!」顧天御一把推開產婆,邁開步子就要往裡面衝去,卻被夜水一把扯住。「放手,放手,朕要進去!裡面那個人是朕的妻子!聽到沒有!」顧天御怒吼聲響起,一地的宮女太監嚇得跪倒在地上。
夜水冷冷的望了顧天御一眼,「你現在才知道裡面那個是你妻子嗎?」夜水鬆開手望向安雪,「馬上弄盆熱水來,越快越好!」說完,解開披風扔在雪地上,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房間。
繡著百花爭艷的被褥下,一個絕色的女子無力的躺在上面,她的臉色如雪花一般晶瑩,她的唇近乎透明,長長微卷的睫毛靜靜的覆蓋著那波光流轉的秋目,一頭長長的青絲凌亂的散在枕上,而額上那幾縷發被汗水浸透,輕輕的,她的嘴唇動了幾下,一滴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滑落,夜水伸出手,輕輕的將那滴淚水拭去。
「夜戀凝,這個冬天似乎特別的長!雪茫城的冬天一定是大雪紛飛,而他,一襲的白依佇立在雪中,冷冷的望著你,你能捨得下他嗎?」夜水摸著夜戀凝的手,幽幽歎道,「有有時候真的很無奈,為了保住一樣東西要捨棄很多東西,即使要保住的東西將來總有一天還是要失去的!而如今,你要需要想像著那大雪覆蓋的雪茫城裡,幽幽如訴的簫聲!」
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晶瑩剔透的雙眸像洞川一切似的,飄忽,游移,然後對上夜水滿含淡淡笑意的雙眸,沒有以往的威嚴冷漠,沒有以往的凌厲逼人,只是淡淡的,淡淡的望著她,夜戀凝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手心帶給她點點的溫暖,然後肚子傳來撕心裂肺的痛苦,雪白的貝齒緊咬著下唇,滲出絲絲血跡,絕世的臉因痛苦而擰成一團。
「凝兒,你聽姑姑說,用力!用力!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夜水坐到床邊上,一手握著夜戀凝的手,一手輕輕揉著她的肚子。任憑她尖利的指甲陷入她的肉裡,而夜水似乎毫無感覺似的,只是滿含期望的望著夜戀凝,一直重複著說,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不要!好痛,好痛!」夜戀凝努力的抬起頭,滿臉淚水,「姑姑,我好疼,好疼啊!不要啊!好疼,姑姑!」夜戀凝緊緊握著夜水的手,使勁的抬起頭,想要靠到夜水的懷裡,含淚的雙眸,楚楚可憐的望著夜水。不止疼,她還好冷,那刺骨的冷似要把她吞噬掉了!可是,沒人來救她啊!是不是死了,就不會再冷,不會再疼了!如果是,那麼讓我死了吧!
夜水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你不可以這樣想!你肚子裡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啊!想想,他會長大,會叫你娘,會給你溫暖,會保護你!在這個後宮裡,只有它是你可以擁有,你可以依靠的!你要放棄他嗎?凝兒!你只要用力呼吸,用力活下去,很快,很快就可以幸福了!很快,很快!」
「真………真的嗎?」夜戀凝望著夜水,強忍著那錐心的痛追問夜水。
「當然是真的!當然是真的!」夜水用力點頭。
夜戀凝深呼一口氣,然後用盡全力,指甲深深的刺入夜水的手中,鮮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冰涼的地上,然後,她聽到一聲洪亮的哭聲響徹雲霄,嘴角無力的浮起一抹笑意,然後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
雪茫城
北風捲著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銀白堆滿大地一直綿延至天際。在這裡,一年十二個月有六個月是大雪紛飛的日子,甚至可能是更多個月!他喜歡雪,因為她喜歡!第一次見雪茫城見她,她披著厚厚的披風,上面有個帽子,周圍有一圈如雪一般潔白飄逸的白毛,傾國傾城的小臉透著明明的笑意,她說,她喜歡雪,因為它們乾淨!可是,在一個冬夜裡,他卻看著她乘著鳳攆,走入了那紅瓦高牆的深宮之中,從此,他只能叫她,皇嫂!可是,這一切的一切是他一手造成的的啊!
雪地裡,幾十個帳篷佇立在雪中,顧亦琰一襲戎裝立在雪中,狂風掀起他的披風,宛如天神降臨,手中的玉簫如雪一般晶瑩透明。遠遠望著聖御國的方向,思念著一個叫夜戀凝的女子。
緩緩將簫放在唇邊,輕輕的吹了起來。
淒涼的簫聲用內力向天邊傳去,幽幽如訴,帳篷裡的將士全都跑了出來,站在顧亦琰的身後,靜靜的聽他吹簫,簫聲低沉哀傷,纏纏綿綿,相依相伴。如兩隻彩蝶在雪中追逐,翩翩起舞,但另一隻彩蝶無論如何卻怎麼也追不上另一隻,然後簫聲飛揚而起,穿破雲霄,簫聲從哀轉纏綿轉為壯烈激昂,顧亦琰前方的大雪突然被捲起來,紛紛揚揚,形成兩隻巨大的蝴蝶,然後簫聲一轉,那蝴蝶又化為四隻,最後越來越多,滿空都是紛紛揚揚的白色蝴蝶,它們在空中飛舞嬉戲,自由自在。
身後的將士驚奇的看著這一切,然後四下竊竊失語,突然,簫聲止息了,然後無數只蝴蝶從顧亦琰的上空跌落下來,變成漫天的大雪,重重的砸到顧亦琰身上。
「王爺!」身後的將士全都跑到顧亦琰身邊,將他團團圍在中間。
如今,糧草漸沒,又處在這冰天雪地裡,大家的體內都到了極限,有他在,大家才有了主心骨,才有勇氣堅持下去啊!
顧亦琰放下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沒事,沒事!」昂起頭望著白茫茫的天空,為何今日他總是心緒不寧,總覺得胸口悶悶的,心是緊緊的糾結在一起,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是的!是他多想,還是凝兒出事了!可是,御答應幫她照顧凝兒的啊!
「王爺,朝庭真的會送糧食過來嗎?」一個年紀稍小的士兵悄聲問道。
「你胡說什麼了,王爺說過會就是會!」年長的呵斥道,其他人都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顧亦琰揚起頭,輕聲道:「好像快要過年了,大家是不是都想家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回答。
「後天,我們起程回帝都吧!」顧亦琰望著天邊,輕輕道。
他要回去,他要確定凝兒有沒有事!他要確定,他需要確定!
「王爺,你在開玩笑,是嗎?」年長的參謀終於輕輕說道,然後一眾將士的雙眸黯淡下來。新年將至,家中老老少少都等著他們平安歸來,可是…………。
「你們看本王像是在開玩笑嗎?」顧亦琰收回眼神,冷冷的掃了這些無精打采的將士們一眼,然後右手指天,雙目突然閃著銀白色的光芒,頓時天地失色,狂風捲著大雪圍著顧亦琰身邊旋轉,天一下黑了下來,只能看到一陣強烈的銀光衝破雲霄,發出龍鳴聲。
風漸漸止自,大雪也漸漸變小,被風吹倒的將士都緩緩站起身來,睜開眼睛便看見顧亦琰手中舉著一把通體銀光的劍。
御,原諒我!原本,我並不打算再把此劍召喚出來,可是,我需要贏,需要帶走凝兒!
「龍泉劍!是龍泉劍!」一個年長的將士激動叫出聲來。
「好!大家一起攻進城去!後日班師回朝!大家有沒有信心!」顧天御長劍直指雪茫城方向,用內力發出的聲音在空中迴旋,而龍泉劍的聲音也越來越激昂,那銀光一陣強過一陣,似乎也是極為興奮。
「有!」驚天動地的聲音在雪夜中響起,然後顧亦琰飛身而起,銀白色的披風和劍在空中激昂,化成一道銀光向城中衝去,袖中一張白色的絲絹緩緩的滑落,慢慢,慢慢的墜落,最後無力的跌到雪地上,眾將士也手持長槍,隨著顧亦琰的身影一齊向雪茫城衝去,驚天動地的吶喊聲振得城樓上的雪紛紛揚揚的往下落。
最後一個將士緩緩從雪地上拾起已經白雪沾濕的白絹,緩緩展開,出現在他面前赫然是幾個鮮紅的字跡:
寂寞紅顏,冷落芳華,別後心思。
夜夜夢迴處,江山眷戀,伊人心碎,舊夢醒時。
啼血杜鵑,秋風錦瑟,玉案青燈淚眼悲。
別離醉,看傷心墨跡,字字青眉。
君侯四海安危。恨尺寸心思更為誰。
忍負芳卿淚,斷腸酒醉,回文字斷,比翼翅垂。
咫尺宮牆,天涯夢遠,萬里相思空念隨。
征袍冷,待從頭思量,鴛夢悔遲。
原來,娘說的那段傳奇愛情故事是真的,三王和凝妃娘娘癡心愛戀,卻終只能花自飄零水自流啊!那將士輕輕將絲絹放入懷中,匆匆追上同伴的腳步!若有機會,希望可以將這絲絹親手還給三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