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燈未眠。屋內檀香裊裊升起，如煙霧升騰，而一個絕色女子便隱於這煙霧之後，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已退去披風的朦兒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頭緊緊的貼著地板，不敢抬起頭來。
屋內靜極了，偶爾能聽到北風狂嘯的聲音在頭頂上方盤旋。
夜戀凝半倚在暖榻上，過了許久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在這寂靜的雪夜聽來這般的清晰。「朦小主請起吧，怕是跪久了，太后和皇上會責罰本宮的！」
朦兒身子劇烈的顫抖，不敢起身，不敢答話。
夜戀凝眉頭一皺，從暖榻上下來，走到朦兒面前一把把她拽起來，鳳目寒光四射，冷冷的望著朦兒，「做了貴人，連本宮的話都可以不用聽了，是嗎？」
「不是的！不是的！」朦兒連忙擺手，然後腳一麻，無力的跌在地上，大顆顆的淚水滾落下來，滴到了冰涼的地上。
「哭哭，你們個個就會在本宮面前哭！有什麼好哭的，本宮才是應該哭泣那個吧！如今你母憑子貴，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從被別人使喚的宮女到使喚別人貴人，你應該開心的笑，高傲的笑才是！」夜戀凝幽雅的轉過身，長袍在空中漾開一道漣漪，緩緩坐回暖榻上。
朦兒爬到夜戀凝面前，摸著夜戀凝的手，淚流滿面，「娘娘，我不知道會便成這個樣子的！我不知道，對不起啊，你原諒我啊！」
「原諒？」夜戀凝緩緩將手從朦兒手中抽出，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每個人都在對本宮說對不起，在求本宮原諒他所犯的錯！為何，本宮要做你們對不起的那個，而不是被原諒的那個！你起來吧，挺著一個大肚子跪在地上，若是被人看到還指不定怎麼傳本宮了！」
朦兒緩緩起身，怯怯的低著頭，不敢看夜戀凝，身子一顫一顫，小聲的啜泣。
「今個兒，太后問了你什麼話！」
「太后，太后什麼都沒有問！」朦兒輕輕答道。
「是嗎？」夜戀凝眉毛一挑，「是她什麼都沒有問，還是她問的問題你不好對本宮說的了！」
「不是的！」朦兒拚命的搖頭，「太后真的什麼都沒有問我，她只是讓我想到應該對她說什麼的時候去找她！」
夜戀凝輕輕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笑意。夜水，太過聰明的人總會犯同一種錯誤，那便是自負！
「好了，沒會麼事你可以回宮了！」夜戀凝緩緩起身，頭也不回的繞過朦兒準備離去。
「娘娘，我真的，真的那麼不可以原諒嗎？在您心裡，我真的有那麼可恨吧！」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拚命的湧出來，朦兒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崩潰。「喜歡一個人有錯嗎？娘娘，喜歡一個人也有錯嗎？」
夜戀凝緩緩轉過身，冷冷的望著朦兒，身上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你，喜歡皇上！」
朦兒緩緩點點頭，「我知道自己不配，我從不敢去想，那夜皇上也只是把我當成娘娘的替身，我聽安雪姑姑的話，想要把它當成夢，夢醒了，我就做回從前卑微的宮女！不再有任何幻想，可是，我肚子裡卻突然有了一個小生命！娘娘，你知道那種喜悅嗎？那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啊！我連想都不敢想這是不是另一場夢！娘娘，我沒有想過和你爭皇上，沒有想過和你爭任何東西，我只想讓你原諒我！然後，我會帶著孩子遠遠的離開這裡！這樣，可以嗎？」朦兒小心翼翼的望著夜戀凝。
眼前這個疏離、高傲的女子曾經是她在這宮裡惟一的溫暖，她寵她，從來不因為她是卑微的宮女而任意的辱罵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娘娘啊，而她了，一個卑微渺小的宮女！在遇到她之前，她幾天三頭兩天被嬤嬤責罵，被罰一整夜跪在冰涼的地板上。遇到她之後，不再有人敢指喚她，也不再有人敢罰她，即使那次她撞翻了莫公公端給太后的參湯，也是娘娘趕過來將她扯到她身後，將事情壓了下去，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指責的話。可是娘娘，為何現在，你不可以再原諒我一次了！
「離開，你怎麼離開！這裡是後宮，是你說想要離開便能離開的嗎？再說，你懷著龍種，身價百全倍，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估計你宮裡的那些個奴才怕是沒命等到出宮的那日了！」夜戀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離開？她在做什麼美夢！她以為這是來來去去的都是些什麼人？這高牆紅瓦豈是想要躍出去便能躍出去的！
「娘娘，我只希望你可以原諒我！」朦兒乞求的望著夜戀凝。
她只是希望可以得到她的原諒啊！只是這樣啊，難道這樣也過份了嗎？
「原諒？如今你已是朦貴人，肚子裡還有著龍種，事都已成定局，那麼本宮原不原諒你又有何干係了！朦兒，本宮最討厭就是背叛！由其是我真心待過的人的背叛！」
「可我不是有心的！」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有心和無心又有什麼區別了！就像是皇上，他本無心寵幸於你，可事情上卻是真的寵幸於你！那麼，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寵幸你又有會麼區別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那麼最初那麼一點的想法都已經不重要了！朦兒，有時候不解釋比解釋要好！而你，卻一直再犯著這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夜戀凝冷冷一笑，「從今而後，我不想再見到你這張臉！」
「娘娘……………我真的那個罪無可恕嗎？」朦兒跪到地上，難過的望著夜戀凝。
皇上不肯原諒她，娘娘不肯原諒她，而太后似乎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一夜之間，似乎什麼都變了！她不在是那個無憂的宮女，皇上也不是那夜她被嬤嬤責罵還出言幫她，讓她心生溫暖的皇上！娘娘也不再是一臉寵溺，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把自己擋在身後的娘娘，太后也不是娘娘要處死她而救她出去的太后！什麼都變了，什麼都變了！因為有了皇上的孩子，所以她是罪無可恕的！罪無可恕的！
夜戀凝淡淡的瞟了朦兒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是的，你罪無可恕！」。看到朦兒面如死灰，然後的轉過身！是的，她是罪無可恕的！她那般的信任她啊，她卻背叛了她！有意和無意又有什麼差別了！結局都是一樣的！你解釋、流淚、後悔又有什麼用，能改變結局嗎？朦兒，原本我以為只有你不會背叛我，可是，我發現我錯了，單純如你最後還是背叛了我！其實，我早就應該明白，在這裡，怎麼會有信任可言了！
孤傲的身影，佇立在雪中，任憑冰涼的雪花在她的臉上，頭髮上，衣服上停佇，靜靜的看著紛飛的雪花在空中飛旋，如今的雪茫城應該也是這樣大雪紛飛吧！那時有半年的時間都飄著晶瑩透亮的雪花，美如仙境！若她化成一朵雪花，會不會停佇在他的肩膀上！顧亦琰，你有沒有想起過被困守在深宮不能動彈的我，心中有埋藏了多少恨和怨！或許，你從來就不想知道，也不願意瞭解過！緩緩從厚厚的衣袖中探出纖纖素手，伸手接起片片雪花，任它們在手心裡悄悄融化，留下冰冰涼涼的味道。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收回手緊緊的撫著自己的肚子。
絕說，她過幾日應該就會將孩子生下來了，可是，她串通冷雨和劉御醫將懷孕期手後了一個月，呵呵呵………。顧亦琰，我迫不及待的讓你的孩子叫另一個叫爹，這樣，應該是對你最大的報復吧！而顧天御，你永遠不會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因為知道這些秘密的人都已婚經死！死人，是不會告訴你真相的！
緊了緊狐裘披風，望向前方彎彎曲曲的長廊，踩著細碎的步伐向御書房行去，夜色雖濃，但因為有銀白的積雪，所以隱約還有看清楚四周的景物，走廊上的燈籠落滿了厚厚的雪，微黃的光透過雪折出淡淡的銀光，屋頂上垂下晶瑩剔透的冰柱，各式各樣，美不勝收。
如今已是農曆十二月中旬，再過不久就要快年了，那時候喧天的鑼鼓，漫天的花雨，都是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只是我的孩子，也只可以是我的孩子！
轉個彎，已經看到御書房，門外四個侍衛守著門口，面若冰霜，屋簷上的燈投下淡淡的光暈。夜戀凝挺著肚子，緩緩走過去。
「什麼人！」四柄寒光閃閃的刀齊齊放在她面前，夜戀凝緩緩抬起頭，冷冷的望著那四個人。
「本宮要見皇上！」夜戀凝眼睛也不眨一下，向前一步，一柄刀緊緊的貼著她的脖子。
「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見！」一個侍衛冷冷的望著眼前的女子，眼光停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眼下宮中只有凝皇貴妃和朦貴人有身孕，而嬪以下都不可以稱本宮，移上夜戀凝高傲不容侵犯的絕世面容，心渥掉一拍，難道她便是凝皇貴妃，只是這麼晚她來御書房做什麼。
「想來，你也知道本宮的身份，既是如此，還不拿開放在本宮脖子上的刀放本宮進去！」夜戀凝提起腳上前兩步，那侍衛慌忙將手中的刀放下，但還是伸出手擋在夜戀凝面前。
「娘娘，皇上有旨，任何人不見！」小但異常堅定的聲音。
夜戀凝止住腳步，冷冷的抬起眼望著他，嘴角一抹妖艷的笑緩緩綻放，在暗夜之中，那般的妖嬈，那般的燦爛，「哦，你確定嗎？」
那侍衛一愣，而夜戀凝身形如風，早已推開門走了進去。那侍衛回過神來時，門已經輕輕在他眼前合上了。眨眨眼睛，剛剛不會是做夢吧！傳言中，凝妃一向高傲冷漠，怎麼會有那麼勾魂奪魄的笑了。望著其他三個侍衛，都是一臉迷茫的望著他。
「皇上，如今雖然小勝這一仗，但是，誠王死守城中，如何攻都都攻不過去！這也不是辦法吧！天寒地凍的，士兵的存糧都嚴重緊缺，老臣已經盡力在存糧運往邊關，可終是有限啊！」還未走進內室，便聽見凌雲志痛心的聲音。夜戀凝止住腳步，靠在柱子後面，一臉的平靜。
「這個朕不是不清楚，朕相信琰會想辦法克服這一切的！」顧天御堅定的說道。
「皇上，夜丞相千畝良田，每年上千旦的糧食，還有他兒子夜洛辰在京城明目張膽的開青樓賭坊，大肆聚攬錢財！皇上，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夜家出糧餉！」凌雲志一拍桌子堅定道。
「本宮原以為凌將軍清高亮節，從不在人後論人是非，今個兒一看，也不過如此而以！」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夜戀凝右手撐著腰緩緩行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雙眸直直望著顧天御，「臣妾見過皇上！」正要行禮的時候卻被顧天御急忙上前扶住，攙著她坐在鋪著虎皮的椅子上。
「老臣參見凝妃娘娘，娘娘千歲千福！」凌雲志面無表情的行了個禮。
「怎麼敢當了！凌將軍勞苦功高，想盡辦法要從姓夜的身上掏出銀子變成糧餉運往邊關，本宮還怎麼可以千歲千福啊！」夜戀凝冷冷一笑，斜眼望著凌雲志。難怪這幾日爹都辰病不上朝，原來都是這個凌雲志在搞鬼。
「凝兒，這麼晚你不休息還跑這麼遠來做什麼！」顧天御打斷兩人的話，伸出手溫柔的將夜戀凝頭髮上的雪花輕輕拍掉。
「凝兒也不想來打攪皇上，只是聽聞皇上要立皇后了！臣妾一夜無眠，乾脆跑過來問個明白了！豈知就那麼不巧聽到凌將軍在這裡高談闊論了！凌將軍，是不是很不巧啊！」夜戀凝眉毛一挑，含笑望著凌雲志。
凌雲志三翻四次都被夜戀凝副得啞口無語，這一次，他可是為國為民，說什麼也不能因為她而放棄這個機會！邊關那三萬將士還在等他救命了！猛然抬起頭，雙目炯炯有神，正氣凜然的望著夜戀凝。「娘娘來得正是時候，夜丞相稱病已有許久未上朝，老臣正想問娘娘是何原因了！」
夜戀凝抿嘴一笑，緩緩起身行至凌雲志面前，冷冷的望著他，「先是說夜府每年有上看旦存糧，然後又是說我哥哥聚攬錢財，剛剛又說我爹稱病不上朝！凌將軍對我夜家似乎是瞭如指掌啊！只是，你怎麼就不說說太后，說說本宮了！畢竟，我們也是姓夜啊！本宮再問將軍，夜府的田地是先皇所賜對是不對！」
「對！」
「那，開青樓和財坊犯了聖御朝的國法了嗎？」
「沒有！」
「那，我爹是不是不可以生病！」
「這……………」
「本宮只讓將軍回答是與不是！」
凌雲志默然無語，別過臉去。
夜戀凝嫣然一笑，目如寒冰冷冷的定在凌雲志身上。「夜家的存糧是夜家的，開青樓也未犯法，我爹是人當然會生病！可是，剛剛依凌將軍的話來說，夜家似乎是十惡不赦！是不是，連本宮凌將軍也要一併罵進去啊！」
「老臣………」
凌雲志話未說完，夜戀凝冷冷打斷他的話，喝道。「誣陷朝中重臣，頂撞本宮該當何罪！」不等回答，夜戀凝猛然伸出手，拔出凌雲志的佩劍，凌雲志以本能的反應扣住夜戀凝手，然後一把推開她，夜戀凝身子往後一閃，隆起的肚子撞上桌沿，然後跌坐在地上。凌雲志手中的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發生清鳴的聲音。顧天御終於回過神來，慌忙跑到夜戀凝身邊將她扶起來，卻見夜戀凝臉色如雪花般透明，緊咬著下唇，額上滲出密密汗珠。
「凝兒，你沒……………」顧天御焦急的想確認懷裡的人兒有沒有事，卻觸及她下身一片殷紅的血跡在蔓延，下面的話全都堵在胸口，心莫名的慌亂起來，那鮮紅刺目的血晃得他眼睛生疼生疼，良久才反應過來，「傳御醫，快點傳御醫！」
夜，還很長很長，今夜，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