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御書房安靜無聲,內侍來來去去,卻不敢出聲打擾那几案邊閉目養神的人,兩天了,陛下就這麼坐在那裡,除了上朝的時間外,他就是這麼一動不動的。
幾名內侍互看了一眼,又搖了搖頭,陛下為向家的事情鬧得極為煩心,他們又怎麼敢現在去打擾?要是觸了陛下的怒氣,他們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只是沒想到向家那麼忠心耿耿既然只是假相,更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通敵賣國,難怪最近和南越的戰事一直不斷,沒準就是他們在搞的鬼!
內侍們無聲的歎了口氣,再收拾已經冷掉的晚膳,輕輕的退出御書房內。
內侍們離開後,御書房裡走進一個人影,察覺到來人的訊息,建文帝緩緩的睜開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來人,「找到了麼?」
楚長風看著座上的人,微微低下了頭,「回陛下,已經找到了。」
他抬手,手上一件黑色的包裹呈了上去。
建文帝坐直了身體,緊緊的盯著那黑色的包裹半響,才慢慢的打開。
只見包袱中竟是一副骸骨!
骸骨細小,每根骨頭都似乎都很脆弱,只要稍微用力,就會折斷變成塵灰一般,而看這形態,這還是一個人的骸骨,只是這具骸骨短小還沒一隻手臂長,能夠斷定出此人身前還是個嬰兒,最為奇特的是,這副骸骨之上,居然有兩個頭顱!
建文帝緊緊的盯著這具骸骨,突然身體巨震,大手一揮就將那具骸骨掃落在地上,碎裂開來,嗆起一陣腥臭的塵煙。
「她騙朕!她果然在欺騙朕!鸞兒,你居然在欺騙朕——!」
建文帝暴怒,血紅的雙眼仍然處於無法接受事實的狂態中,思緒卻已經呈現暴走的狀態。
他沒有想到,他摯愛的人兒竟然欺騙他至此!她明明說著愛他,卻是為別的男人生兒育女,竟然還是她的親生哥哥!建文帝想到此胃裡一陣翻騰,噁心!他們竟然能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情來!怎麼可以?!
一開始他還不信,還以為向齊風有意要報復向家,然而這具骸骨屍體……這具在向家後山挖出來的骸骨屍體卻讓他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的苟且之事。
也只有那樣的道德不倫,才會生出這樣的畸形怪物出來!
鸞兒,你好狠……你竟然將朕玩弄於鼓掌之間,你將朕對你的情置於何處?你怎能……如此欺騙朕!
楚長風雙手拱起低聲的道:「陛下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
「砰——」轟然一聲巨響,建文帝身前的案幾破碎,建文帝憤怒的起身,「朕要立刻殺了他們!朕要立刻殺了那些噁心的混蛋!!」
鸞兒,鸞兒,既然你死也要護著他們,死也要欺騙朕對你的感情,你這麼愛他們,那麼朕就送他們去陪你吧,朕要讓他們到陰曹地府去告訴你,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死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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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院天牢中,向洛雲無精打采的靠著牆,雙眸低低的垂著。
這是第三天了。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在第二天的時候,向靈月母子和向震洪就被帶離了這個牢房,聽那獄卒的口氣似乎還是將他們四個人分開了囚禁了。
難道進了這個牢房還怕他們逃跑不成,向洛雲冷笑,然而她心中卻有數,這一次的劫難恐怕不容易過。
她在賭,賭建文帝對鸞妃的愛,或許不會聽信向齊風的片面之詞,事初的震怒過後,希望他會冷靜下來好好思考,而後會放過他們。
然而一等就等了三天,甚至在今日凌晨建文帝再次下了命令,三日後,向家上下四十七口人,全部斬首示眾。
三日後便是秋末,難道建文帝真的已經決心要殺光向家?向洛雲無聲的輕歎,這一次,真的是在劫難逃麼?
「啊,軒王殿下!」
天牢中忽然傳來獄卒的驚呼聲,旋即雲軒揚柔和的音調響起,「嗯,你們在外頭候著,陛下讓本王來問些話。」
「是,軒王殿下!」獄卒們沒有懷疑,現在的雲軒揚本就是暫代督察院首一職,他們也不敢攔。
獄卒退了下去,雲軒揚來到了向洛雲的牢房門外。
「軒王殿下。」向洛雲起身,淡淡的行了一個禮,幾日的牢獄之災讓她清瘦了不少,就連曾經自毀的容貌上,傷痕看起來也是淡淡的蒼白,已經快找不出痕跡來了。
雲軒揚看著她略帶疲憊的容顏,心中一疼,輕輕的歎息一聲,「和你說過沒有外人在的話,不必如此多禮,你又忘記了。」
向洛雲無聲的笑了笑,「反正也沒多少時間了,現在不做,以後恐怕沒機會了。」
雲軒揚心中又是一疼,眸中溢滿了擔憂,「洛雲,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
向洛雲眸心一顫,抬頭看著他,「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的身份,知道為什麼建文帝要親自嫁禍向家叛國的罪名,更知道了建文帝為什麼要對向家滿門抄斬的原因?
他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眼神,全是心疼,他終於明白為何在面對鸞妃的時候,她是那樣的痛不欲生,只是這一切,他知道的太遲了,他不敢想像,年幼的她是如何頂著這樣的壓力成長起來的?
每每想到她在向家受到的那些侮辱,那些嘲諷,他就悔不當初,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找到她?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的解釋道:「向齊風同父皇出示了一個證據,父皇本是不信,後來看到了證據,便怒不可竭,無論誰勸都會遷怒。」
「什麼證據?」向洛雲不解,向震洪和鸞妃的事情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還會有什麼證據?
雲軒揚心疼的看著她,「據說……據說是你姐姐的骸骨。」
向洛雲大震,他們,他們居然去刨墳!爹說,姐姐的身體特徵有兩個頭,她能夠想像出,若是建文帝見到那骸骨,會是如何的神態。
震驚半響,她卻突然無奈的笑笑,笑容裡太多的苦澀,「原來如此……」
難怪建文帝已經如此肯定了向家的死期,看來這一次,向家真的完了。
「洛雲,你不會死的。」雲軒揚忽然道,目光炯炯,卻帶著異樣的溫柔。
向洛雲心中一震,似乎看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帶著難言的震驚,「軒王殿下你……」
他想救自己出去?劫獄還是劫法場?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方法,那都是死罪啊!雲軒揚竟為了她,願意違抗他父皇的命令麼?
「為什麼?」良久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聞言,雲軒揚溫柔一笑,「洛雲,你知道半年前,為什麼父皇數月前,父皇會賜婚於你麼?」
向洛雲目光動了動,「你是說……」
「是我。」雲軒揚肯定了他心中的答案,旋即又苦笑道:「是我讓人在父皇面前諫言賜婚,將你賜婚於我,只是,只是我沒想到向丞相會對父皇這麼說……說你喜歡六弟,陰差陽錯,讓我再次錯過了你……」
他長長的歎息一聲,有著太多的苦澀。
向洛雲沒有錯過他的那一句『再次』,不由低下了眸,「我們以前……見過麼?」
雲軒揚身軀一顫,眼中流露出片刻的失望,她果真忘記了。
無奈一笑,他溫柔的注視她,「洛雲,你去過棲霞山麼?」
棲霞山?向洛雲點了點頭,「去過。」小時候因為她不受向家待見,向震洪也是讓她自生自滅,她便天天跑去棲霞山,棲霞山上有各種各樣珍貴的草藥,滿足了她學醫的渴望,直到後來她發現學醫不如學毒來得刺激,便再也沒有去過棲霞山,天天在梨園裡研究毒經。只是,這些都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了,他怎麼會知道?
雲軒揚迎上她滿是疑惑的目光,眼中的光亮越加亮眼起來,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小時候,我在棲霞山上習武。」
他和她的邂逅是在棲霞山,他的心,遺落在了那裡,遺落在當初那個倔強而又聰明的小女孩身上,思想裡,夢想中,滿滿都是她的影子,找了她許多年,等終於找到的時候,等他向父皇請求賜婚,以為終於可以擁有她的時候。
她,已經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