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望了一眼那兩人消失的方向,突然轉頭對著蘇小鹿一陣呲牙咧嘴,蘇小鹿的身體怔了怔,然後從腦神經傳到身體各處的疼痛開始漫天覆蓋下來。
蘇小鹿撫著額頭,頹然靠在了樹上,長長的紅色霓裳鋪了一地,像極了雪地中盛開的紅蓮。
樓錦塵把蘇清擱置在一家農舍之後便獨自一人離去了,臨走前蘇清蒼白著臉問:「為何要救我?」
樓錦塵笑了笑,「人在生死邊緣的時候總是希望抓住一個同命相連的同類,所以你不用感激我,我只是在預防她的追擊。」
蘇清看著樓錦塵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樓氏的人都是如此的無情果斷,在最危難的時候也能為自己找出一條最利於自己的路。
除了——那個樓蘭!
婁夢國今年的雪下的特別的大,地上厚積的雪淹沒到了腳踝處,而對於一個根本就不會走路只能靠輪椅的人來說行走更是不方便。
在雪地中行走了三個日程,樓蘭終於在一片雪地中找到了她。
她渾身被積雪厚蓋著,蒼白的容顏掛著淺淺的笑,那一刻,他的心停止了跳動,差點從輪椅上跌落下來。
一隻狐狸從她的懷裡吱的一聲鑽了出來,在看到樓蘭的時候兩隻琉璃般烏黑的眼睛滴溜轉了一圈,然後三下兩下就奔向了雪中,不知蹤影。
看著狐狸消失的方向,樓蘭沉靜的眼底掠過一絲淡若雲煙的陰霾,轉瞬即逝,他輪動輪子在蘇小鹿跟前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探手在她鼻子底下試了一下,頓時鬆了口氣,那如雪般的容顏初綻一抹極地冰藍。
蘇小鹿醒來的時候他們正在一輛柴車上,堆高了的草堆乾燥冰冷,蘇小鹿轉動了一下脖子,頭頂的天空藍的像是要沁出水來,幾朵白雲輕飄飄的滑過,冬日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實在是舒服的不行。
滿足的歎了口氣,撇頭才看見一雙含笑的冰漾明眸正盯著自己,那雙眼睛的主人擁有著世上獨一無二的容顏,冰澈透明,在他的眼底卻沉著讓人看不透的情緒。
她抿嘴一笑,伸手摸上他的臉,「你也在啊!」
樓蘭楞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雙瞳中沉著的渾濁更加沉了幾分,蘇小鹿假裝看不見,轉頭看向天空,「天空真美!就像你的眼睛一樣。」
她的讚美從來不吝嗇,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算算也有好些日子了,但是真正在一起這麼乾淨而純粹的,卻是很少的。樓蘭凝視著她的側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卻是未發出一聲。
可是蘇小鹿卻像是聽見了般,笑道:「我的眼睛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
一時間,兩人之間沉默了半響,馬車一頓一頓的在並不平坦的小道上前進著,蘇小鹿想了想,說:「樓蘭,你說我們為什麼就不能過普普通通的日子呢?你不是會刺繡嗎?那我們就做一對普通的夫妻好了,你刺繡,我打漁,而且我還有一身的賭術,要做個小地主也是不成問題的。」
微風徐過,刮在臉上冷的像把刀子一樣,割裂開她的聲音,那種無奈那種嚮往,終是化作了一聲歎息:「真的不想再殺人了。真的討厭了血的味道。可是,今生我卻只能活在紅色的世界裡。」
那一刻,她的軟弱真的觸及了他的心房,她的『真的』是如此的無力,耗盡了生命中最堅強的一刻,從此不再軟弱,即使再害怕即使再痛也要打碎牙齒往肚裡咽。
她側了側臉,看向他,他的眼睛漂亮的讓人不敢呼吸,怕一個細微的呼吸都能驚動它裡面的精靈,「樓蘭,你以前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他張了張嘴,她伸手摸上他的喉間,眼底滑過一絲憐惜,「說不出話很難過吧!我知道的,我以前也有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不能說出自己的喜歡,不能說出自己的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的喜怒哀樂然後自己再默默的體會著,那種孤寂,沒人能體會。即使——」
她的聲音開始沙啞,「在看到自己深愛的人死去的那一刻,你卻喊不出聲音來,痛苦懊惱怨恨,試著割去咽喉,試著殺了所有人,試著讓別人因恐懼來幫自己,可是,你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悲哀的——永遠是自己。」
第一次她對一個不相關的人說起來自己的過往,那些以為被她遺忘的日子遺忘的人,等到想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那是根植骨髓的,痛還是會伴隨著心跳傳遍全身。
手指間微微涼涼,指縫間被密合緊貼著另一個人的手,蘇小鹿抬眸對他一笑,側過腦袋輕輕的靠在他的肩頭,往天邊的一片浮雲。
馬車行進的路程是聚東國首城暮城,一路上遇到的流離百姓餓殍婦孺比比皆是,在離城門尚有段距離時,蘇小鹿和樓蘭就下了馬車,因著樓蘭的輪椅在路上被顛簸的差不多了,蘇小鹿在城外找了個木匠重新打造了把。
進城之後蘇小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家服飾店買了兩套衣服,她自己身上的衣服紅的變成干褐色的了,在經過一番梳洗打扮後,蘇小鹿換了一身藏青色的長袍,長髮冠豎,看上去頗有點英姿颯爽器宇軒昂。
而樓蘭的衣服看上去卻顯得富貴的多,在服裝店裡蘇小鹿一眼便相中了這件雪絨的狐狸大氅,脖子上繞著大翻白色毛領口,白色的狐狸毛看上去格外的柔順膩滑,腰間環珮玉色綢帶,袖口鑲嵌著寶藍色的抽絲繡文。
蘇小鹿還專門去買了個跟他以前額前佩戴的白玉凝珠差不多的珠子,她一直覺得樓蘭是那種能讓人第一眼就沉淪的男人,因為他身上本身就帶著一股曖昧不清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