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完全籠罩大地的時候,尤麗緩緩的從房子內走了出來,臉上是前所未有過的凝重。
「怎麼了?」沈流年的一顆心一下子懸的老高,抓住尤麗的手臂一臉的急切。
「我想對她做催眠,可以嗎?」看著他,尤麗輕輕的說了一句,誠如沈流年所說,她是失憶沒錯,可是從她的觀察來看,好像並不是 那麼簡單的事情。
「到底出什麼事了?」沈流年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他就討厭這些人磨磨嘰嘰的樣子,一句話一口氣說完會死啊。
「她的確是失憶了,可是卻不單單是失憶那麼簡單,我懷疑再繼續這樣下去,她很有可能精神分裂。」尤麗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好看的眉微微的蹙在一起,一排整齊的貝齒將下嘴唇咬的血色全無。
「精神分裂?」神情一怔,沈流年不敢置信的看著她,透過窗玻璃看著坐在沙發上一臉恬靜的女人,怎麼也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她除了忘記了以前的事情外,其他的都好好的呀。」
「就因為這樣,才更加的可怕。」抽出一根煙,點上,尤麗深深的吸了一口,透過濃濃的煙霧看向了遠方,「她的心裡有著太多她不願想起的東西,所以下意識的,她採取了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可是,不是不願想起就不會想起的,有些東西,你想逃也逃不掉。」
「那我應該做什麼?」皺著眉頭,沈流年輕輕的問了一句。
「盡量讓她想起以前一些快樂的事情吧,帶她多去一些能令她愉快的地方,或者見一些她非常想見的人。」有風吹來,在這樣的暗夜裡,格外的淒冷。
「你不是能消除別人的記憶嗎?那你把她所有不好的記憶全都消除好不好?無論費用多麼昂貴,就算是傾家蕩產,我也會付你錢的,好不好?」緊緊的握著尤麗的雙手,沈流年一臉的急切。
「楚,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們是朋友,我會竭盡所能的幫你,但是最主要的還是靠她自己。」尤麗一臉的平靜,「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多陪陪她吧,明天我再過來。」說完,轉過身,她緩緩的走了出去。
一瞬間,沈流年的肩膀垮了下來,老天爺竟會如此的捉弄人,在他準備好一切的時候,竟然給他開了這麼一個玩笑,他愛的女人忘記了他,而他們的結晶卻是身染重症,難道是因為他身上背負了太多的罪孽嗎?所以老天才要這麼懲罰他們,累了,真的是有點累了。
靠向身後的廊柱,他一臉疲憊的看著天空,那浩渺的蒼穹沒有一顆星子,黑沉沉的一片,偶爾有幾片雲飄過,也是來去匆匆,從沒有一刻覺得天竟然是這麼黑,漆黑不見五指。
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緩緩的走了進去。
看見他進來,林子萱連忙站了起來,手輕輕的拉了拉他的大手,一雙翦水大眸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怎麼了?」挑起她垂落在額前的發,沈流年一臉寵溺的看著她,「餓嗎?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緩緩的搖了搖頭,林子萱的臉上有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隨後將頭輕輕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閉上眼睛,唇角微揚,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
「想睡覺了嗎?」看著她眉宇間明顯的倦色,沈流年心疼的將她摟的更緊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睡吧,我會在這裡一直陪你。」
柔順的點了點頭,在他身上調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林子萱沉沉睡去,不一會兒,懷裡便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夜,沉寂無聲,偶爾會有一陣風吹樹葉「沙沙沙~~~」的聲音,隨後再次回歸平靜。
就這麼看著她,那樣恬靜的睡顏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這一瞬間彷彿變成了永恆。
突然間,手機毫無預警的響了起來,在這樣沉靜的夜裡格外的刺耳,抓起電話,他想也沒想就摁下了接聽鍵。
「你這個混蛋,你到底把子萱帶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她現在還是病人。」那端,傳來一道火爆的大吼聲。
皺了皺眉頭,低下頭看著那安詳的睡容,沈流年輕輕的說了一句,「一會我就會把她送回去,另外,我要見我的兒子,從明天開始,他會和我們一起生活。」
「你說什麼?」那端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你覺得你配做父親嗎?」
「無論我配不配,他總歸還是我的兒子,而你,也不想見到我們骨肉分離吧,況且,子萱現在的病也需要兒子的陪伴。」沈流年冷冷的說道,一臉的陰沉。
「半個小時內把子萱送回來,其餘的,以後再說吧。」說完,不給他答話的機會,那端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著話筒那端空洞的「嘟嘟嘟嘟~~~」的聲音,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沈流年的手慢慢的垂了下來。
車子在夜色中風馳電掣的向前行駛著,街燈發出一道道慘淡的白光,給這個夜晚平添了一抹蕭條的味道,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間或著有幾輛車子一閃而過,也是急匆匆的便離去了,只有捲起的煙塵還在空氣中瀰散,隨後慢慢的塵埃落定。
當他們來到醫院的時候,揚風正靜靜的站在門口抽煙,看見他們後,將煙熄滅,一言不發的走了進去。
愣了一下,沈流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隨即將林子萱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走了進去。
過道裡,只傳來一陣空洞的皮鞋敲打地面的聲音。
「咯登,咯登,咯登……」
默默的看著他為她脫鞋,然後脫去外套,將她小心的放在床-上,仔細的掖好被子,這些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有的只是深情款款。
看著他們,揚風轉身離去,只是在走到門口時,留下了一句。「安頓好後,出來找我。」
此時,夜空一片澄淨,隱隱的,有無數星子閃爍其中,和遠處的燈海遙相輝映,一時間讓人分不清哪裡是天上,哪裡才是人間。
「怎麼了?」面對揚風時,沈流年說不出心中的感覺,莫名的竟然對他有一種虧欠的感覺。時間越長,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遞了一個紙袋給他,揚風仍是目視前方,「我已經聯繫好了最好的醫生,明天你就帶著子萱和孩子離開這裡吧。」
「為什麼?」下意識的,沈流年問了一句。
「你不需要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別的要求,照顧好子萱和孩子。」揚風的聲音很輕很淡,只是眸子在瞟向夜空的時候有一絲黯然劃過。
「那你呢?」隱隱的,沈流年覺得心裡很不安,以揚風對他的憎惡,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就把子萱和孩子交還給他,難道說是出事了?
「我本來就是一個多餘的人,而今退回到屬於我的世界並沒有什麼不妥。」揚風淡淡的說道,嘴角有著一抹若隱若現的自嘲。
「你有事瞞我?」挑了挑眉毛,沈流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每次看見揚風的時候,他就彷彿是在照鏡子一樣,從最開始的狐疑,到現在的平靜接受,他竟然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這樣的人,一個和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瞞你?我有這個必要嗎?」揚風一臉嘲諷的笑了,「你不是我的朋友,更不是我的家人,我為什麼要瞞你?你太多心了。」
「那你為什麼……」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揚風給截住了。
「我嘗過骨肉分離的滋味,所以我不想寶寶長大了後恨我。」夜空,如天鵝絨一般的美麗,而他的眼睛也是燦若星辰,「我願意再相信你一次,相信你會讓他們幸福,如果這次你依然讓我失望,我發誓,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們。」
心,被傷一次就已經足夠了,如今,他把修復的機會讓給了他,至於他能不能把握,就不是他說的算了。
「我明白」重重的點了點頭,沈流年的眸子堅定而剛毅。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所以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錯了。
「你好自為之吧,至於孩子,我明天一早就會送過來。」說完,瞥了他一眼,揚風轉身離去。
夜,再次變得沉寂,偶爾會有救護車呼嘯著自身邊駛過,隨後便消失無蹤。
看著揚風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沈流年說不出心中的那種感覺,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一口,登時煙頭忽明忽暗,之後,一股裊裊青煙開始在頭頂上方盤旋。
今夜,又會是一個無眠的夜吧,許多個夜晚,他就這樣獨坐到天亮,一盒煙,一杯酒,還有一室的寂寞相伴,而今,他的身邊有她了,雖然她忘了他,可總歸還有一個人陪著。
從明天開始,和舊有的一切說再見,然後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
露出一絲苦笑,沈流年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當東方出現第一道魚肚白的時候,沈流年睜開了眼睛,看著床、上仍兀自酣睡的人兒,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忽然想起是誰說過的一句話「此生,每天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你,我也就滿足了。」話雖然平淡,雖然不浪漫,卻道盡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真言。
剛想站起身活動一下,冷不丁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左?沈流年一臉疑惑的盯著來電號碼,這麼早,他有什麼事嗎?
「喂」帶著一絲疑問,他接通了電話。
「少爺,不好了,從今天早上起,沈氏的股票就在一個勁的下跌。」那端是左不再平靜的話語。
「出什麼事了?怎麼會這樣?」心頭的那抹狐疑越來越大,沈氏一向運作良好,怎麼突然之間會出現這種事。
「你還沒看到今早的報紙是吧?」左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等看了你就明白了。」
聽到他的話,沈流年摔下電話走了出去。
《豪門婚姻不過就是一場鬧劇》那個斗大的標題一下子映入眼簾,隨著文字之後的是三張巨大的圖片,正中間的那副,是他和蘇珊在婚禮上那個親吻的鏡頭,而另外兩幅則是蘇珊和安沐宇親密的畫面,另一張卻是他和林子萱在醫院時被拍到的。
眸子嗖地縮緊,那眼底的精光讓人不容小覷。
「左,查出幕後的主使人是誰?還有我要讓這家報社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想要惹他,就必須要承擔這一切的後果,頓了頓,他又說了一句,「這兩天我會帶著子萱出國,公司的事情你全權處理吧,另外,離婚協議書在律師那裡,你讓蘇珊簽字就可以。」說完,他掛斷了電話,一言不發的走回了病房。
可就在他剛打開電梯門的一剎那,無數的鎂光燈一起射向了他。
臉瞬間凝結成冰,那巨大的氣場讓他在所過之處,人群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可就是在人群的盡頭,他看到了一張梨花帶淚的臉。
心頭一緊,他迅速的走了過去。
身後的拍照聲此起彼伏…………
站在那裡,如秋風掃落葉般瑟瑟發抖,那樣嬌小單薄的身體彷彿只要風一吹,然後隨時隨地都會倒下,那雙無助的眼睛如同受驚了的小兔,讓人憐愛,卻也讓人心疼。
「你怎麼出來了?」將外套披到她的肩上,沈流年輕柔的說道,只是眸子在看向那群人時劃過一道冷光,如刀、如劍。
「我害怕,好多好多的人。」蜷縮在他的懷裡,林子萱兀自抖個不停,鎂光燈不停的閃爍著,那卡嚓卡嚓的聲響讓她的心莫名的慌亂,腦海中一一閃過很多畫面,可每次都是一閃而過,在她想要深究的時候,頭就會劇烈的疼起來。
「不怕,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