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淵的話最終被陶三拿走了。邊晨晨站在石碑旁,捧著變得冰涼的茶杯,目光怔然。
已是黃昏時分,天際黯然,紅霞自盡頭緩緩升起,映紅了半天天空,宛如那天她親手點燃的大火。那時候楚淵以為她死在裡面,不顧一切的衝進去。最後被侍衛壓著,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般嘶吼,聲音都啞了還不停下。
「邊姑娘,你舟車勞頓,恐怕還沒吃飯吧?」陶然突然道。
邊晨晨回過神來:「其實路上吃了些東西,倒不是很餓。」
「現在不餓,晚上會餓,那時候廚房可沒東西給你吃。」陶然笑了笑道:「更何況,你第一次來我們陶家做客,總要讓我們擺宴好好歡迎下你這個客人,盡盡地主之誼。」
「我真的不餓。」邊晨晨拒絕道:「可能是坐馬車坐太久,被顛得頭暈眼花,沒有胃口。」
「我們陶家的飯菜都很清淡,你多少吃些墊墊胃也好。」見邊晨晨仍舊不答應,陶然頓了頓道:「邊姑娘,是不是還在生我們的氣?」
邊晨晨趕忙搖頭:「我不是生你們的氣,我只是……」
「邊姑娘,爺爺已經命人準備宴席為你接風洗塵,順便也算作我們離開的送別宴。你要是不去,我去了豈不是很尷尬?」陶然道。
想起陶然明天也要跟她一起離開,邊晨晨抱歉的對他笑笑:「不好意思,我忘記你也要離開的事了。」
「沒關係。」陶然十分諒解的說道:「如果可以,其實我也想忘掉自己就要離開的事實。說起來也不怕邊姑娘笑話,我雖然癡長到現在,卻還是對離開這裡去另一個地方生活感到有些害怕。自小,陶家只有我一根獨苗,爺爺大伯對我都很寵溺。所以到現在,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不能獨立。」
邊晨晨連忙道:「每個人離開家去別的地方都會感覺害怕,因為我們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要是我遇到你這樣的情況,今天晚上非抱著親人哭一晚上不可。」
陶然笑了笑:「邊姑娘安慰人的方式真獨特。」
「我說得不好嗎?」邊晨晨抓抓頭髮道:「我嘴笨,不擅長說安慰人的話,請你多多包涵。」
「有你安慰,我已經好很多了。」陶然歎口氣道:「其實想想,我到了這個年紀,也該離開家裡出去走走了。只不過我去的地方比較遠罷了。」
何止是遠,這一去根本就回不來了!
邊晨晨望著陶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對於即將離家而且有生之年不能再回家的人來說,說再多的話都是虛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的呆在他身邊,以行動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朋友在關心他。
兩人沉默著沒有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等陶三來催促他們吃飯的時候,天空已經變成墨色的。
「邊姑娘,你是客,你先請。」陶然伸手,面色溫潤如玉。
邊晨晨遲疑了一下,上前拍拍他的肩道:「不用擔心,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去了那裡,有什麼不懂的盡可以來問我,我一定有問必答。」
「那我就先謝謝邊姑娘了。」陶然笑道。
因為陶然要離開的原因,晚上的宴席氣氛有些低沉。雖然大家表面上都樂呵呵的,卻掩飾不了心中的不捨。
草草吃完飯,邊晨晨借口勞累首先出了房間,站在院子裡仰望星空。不久,屋內傳出女子的低泣聲還有陶然爺爺的呵斥聲。
站了沒一會兒,陶然就從屋裡走了出來,眼眶微微泛紅,眼睛有些濕潤。
「沒事吧。」邊晨晨走進他,輕聲道。
「沒事。」陶然對她笑笑,笑容中帶著苦澀:「其實我知道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不是我死就是離開,心裡已經有了準備,所以並不是很傷心。」
話是這麼說,可邊晨晨望向陶然時,還是能從他臉上看出留戀與不捨。他心裡一定不好受。也是,要離開自己的家而且永遠不能回來,不能再看到親人,就是事先有心理準備,也會很難過。
「陪我去後面看星星吧。」陶然張口道。
「啊?」
邊晨晨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陶然拉著往屋子後面走去。
陶家將山頂分為兩個地域,前半面建了房子,算作住宅區。後半面則任其荒廢著,沒人打理。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後面的區域被陶家當成觀星的好地方。
「你看,漫天繁星是不是很漂亮?」陶然仰頭望著天空道。
邊晨晨伸手抓了抓,喃喃道:「好美。這些星星就好像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抓到似的。」
「小時候遇到不高興的事就喜歡到這裡看星星。」陶然沉浸在回憶中,緩緩道:「仰頭看天空,就覺得人真的很渺小。」
「對了,你不是會觀星嗎?你告訴我那顆最亮的叫什麼星?」邊晨晨指著天空問道。
陶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解釋道:「那顆星應該虛宿主星,就是堯典四星之一的虛星,又名天節……這顆星已經過了秋天,這顆星怎麼還這般明亮?」
「離得近就亮嘍。」邊晨晨毫不在意的說道。
「不,不是這麼回事。」陶然搖頭想了想,側頭對邊晨晨道:「邊姑娘,在下要回去查查先祖留下的典籍,就先告辭了。」說著,不等邊晨晨反應就腳步匆匆的離去了。
……出了什麼事?
莫名其妙的看著陶然離開,邊晨晨仰頭看了看那顆在夜空中十分明亮的星辰,不解道:「不就是亮了點,有什麼不對的?」
註:虛宿主星即堯典四星之一的虛星,又名天節,頗有不祥之意,遠古虛星主秋,含有肅殺之象,萬物枯落,實可悲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