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瞠目,揚聲。
「是,怎麼,有疑問?」
「你要把這些給我?」
「對,全部要給你,很奇怪嗎?」
「為什麼要給我?」
他一臉好笑。
「當然是給你吃啊,我看你晚上什麼也不吃,所以買了這些給你帶回去。」
她聞言,有些怔愣,卻無法抑制心口漸漫的曖意。方纔他要她等在這裡,就是為了進去買這些給她?
「你……」想開口說些什麼,偏又找不到字句。
郭書齊咬了口糖葫蘆。
「鐵扳面、關東煮、章魚燒,這些應該夠你吃了,你也沒什麼肉,多吃一點看能不能多長几兩肉。」
周丹忽略了他話中的親密,瞪著那串糖葫蘆,他、他居然就這樣吃下她咬過的那顆……他不在意她吃過?通常願意吃不對方吃過的食物,多半是感情已進展到某一程度,可她與他之間……
見她不說話,他問︰「不喜歡?還是不夠?需不需要我再去買些什麼?」
「不,不用,這些夠了。」她摸了摸手中的熱食。
「我吃不了這麼多,你要不要帶一些回去?」
「吃不完就先冰著吧,想吃的時候熱一下就好。」他兩三口解決掉剩下的糖葫蘆,「走吧,我送你回家。」話一落,邁開長腿就走。
周丹睨著他背影好半晌。
說是要她陪他,那買了一堆東西給她,還要送她回住處,又是為何?而且不管怎麼看,雖然他贏了這場賭注,可他似乎也沒佔到什麼便宜。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又到底,在盤算著什麼?
車一停止,周丹便下了車,郭書齊隨後。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自己進去就可以。」她頷首,態度客氣。
「住幾樓?」他雙手滑人褲袋,倚著車門看她。沒了鏡片的那雙長眸看上去竟有些頹靡,但仍是不減其俊逸風采。
她住幾樓,與他何關?她偏頭看他,付度他的心思。
「我住幾樓包含在賭輸的條件內嗎?」
「你要這樣想也不是不行。」他眉一挑,笑了聲。
「所以……幾樓?」
「三樓。」她直勾勾看住他。
「怎麼,這樣看我?」被那雙大眼瞪得很莫名,他長腿一跨,邁近她。
周丹轉身看了看身後有些老舊的建築。
「我到了。」
「是啊,你到了。」他微抬面龐,看著尚未透出光線的三樓。
「那你該走了。」她回首,睨著眼前那似乎還想停留的男子。
「你是在趕我離開?」斂下視線,他對上她目光。
「難道你想上去坐?」
「有何不可?」
聞言,她愣了一下。
「你沒別的事可做了?」
「當然有。」他答得乾脆,看了眼腕表後,道︰「時間好像真的不大夠,下次再來拜訪好了,你先上樓吧。」
下、下次?他對她這般熱絡到底為哪樁?
「又這樣看我?有什麼不對嗎?」他雙手抱臂,傾身靠近她困惑的面容。
「你為什麼要這樣?」他看起來分明不認得她是那夜主動纏上他的女子,她也沒傾國傾城之貌能讓他對她迷戀,但為何他的舉止總是帶著讓她難以猜透的動機?
「怎樣?」
「你特地買藥膏給我,又傳那些紙條,現在我已經履行完我賭輸的條件了,你還打算下次再過來?」她偏頭看他。
「嚴格說來,我們是不大熟的同學而已,你做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麼目的?」
「確實是不大熟的同學而已……」他摩挲著下顎,看似沉吟,而那雙半斂的長眸深處,刷過她沒察覺的怒氣。好半晌,他才抬起長睫,像是釋懷似的,眸底只剩溫柔。
「原來我做了這麼多,人家還不知道我的心意。」
「什、什麼?」他目光灼灼,她心一驟跳,竟有些期待他接下去的話。
他輕笑了聲。
「不,沒什麼,大概是做得還不夠。你快上去吧,我看你上樓進門後就離開,那些東西記得趁熱吃。」
她看著他,好半響才開口︰「我不知道今天這個賭有何意義,因為你並沒佔到什麼便宜也沒得到什麼好處,表面上輸的人是我,但你似乎也不是全盤皆贏。」話盡,她轉身走入那棟老舊建築。
表面上輸的人是我,但你似乎也不是全盤皆贏。
反覆思量她丟下的話,他笑了聲。
他不是全盤皆贏……可不是?早知道那晚與他溫柔纏綿的對象就是她,偏又怕太直接的反應嚇跑她,只好這樣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誘她入網。
或許表面上看起來是他佔了她便宜,但真要論起輸贏,他其實輸得徹底,也許是因為曾經有過親密關係,所以喜怒哀樂種種情緒,似乎不再只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而是彼此緊緊相系,快樂傷悲似乎都掌控在對方手裡。
歡喜著對方的歡喜,快樂著對方的快樂,哀傷著對方的哀傷……很多事都不再簡單純粹了。
睨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門後,他才撫著額,淡淡笑了聲,帶著點自嘲的意味。
「果真是……自找的啊。」
周丹瞪著書桌上那本西洋音樂史,有些懊惱。
考慮了幾秒,她戴上眼鏡,抓了零錢包和鑰匙,開門關門後,一口氣直奔到樓了。
站在門口,她看著對街的男子。
自從上回讓他知道她租屋處後,他果真又來「拜訪」。而且幾乎是每個晚上的這個時間前後,就能見到他倚在車門旁,等她下來。
他很奇怪,在校園遇上時,從不提起這件事,但每個晚上他都會不請自來,一副他理所當然該出現在那裡的態度。
她不知道他是從哪問到她的手機號碼,頭幾次,總是他人尚未到樓下,她的手機便先響鈴,他會在電話中告知她他人就在對街樓下,她若不出現,他就會一直站在那,直到她現身。
而最近幾次,他更囂張了,竟然連電話也不撥,直接按車喇叭,所幸他還算有品,只會輕輕嗚了聲,讓她知道他到了,卻又不打擾到左鄰右舍。
其實他的「拜訪」很簡單,只是要她和他一道去用晚飯,若問他為什麼非要她陪不可,他只會笑了笑,淡淡回應︰「一起吃頓飯而已,何必想這麼多?」
他那樣的回應,著實奸詐,因為她毫無反駁餘地,就如他所說,只是一起吃飯填飽肚子而已,她根本沒有理由拒絕他的邀約。
「今天動作真快。」見她走近,郭書齊仍倚著車門看她。
「我可不想再度聽見我的名字被大聲喊出來。」她睨了他一眼,繞過車頭,往副駕駛座走去。
他愣了下,而後朗笑了聲。
是,昨晚她不願出來,讓他苦等許久,最後他耍了點手段,就站在現在這個位子對著她房間窗戶大喚她的名,不出一分鐘,就見她繃著一張冷凜的臉容,怒氣沖沖地奔下樓。
他手段確實有些惡劣,但也不能怪他,她若乖乖下樓,他不至出此下下策。
「所以你為了昨晚那件事還在生氣?」上車,他偏過面龐,目光灼灼盯著她的側顏。
周丹看著自己擱於腿上的十指,沉默不語,好半晌,在一個輕聲歎息後,她抬睫看他。
「對於生氣這件事我並不熱衷,我只是一直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麼最近每個晚上,我都要來找你一起去吃飯?」光線不明朗的車內,他墨瞳邃亮得像是冰晶。
「別再用「只是吃頓飯,何必想太多」來當理由,我沒辦法反駁你這句話,但也無法認同。」她別開眼,不看他那雙電力十足的眼。
不否認,她確實對他存有留戀,也許是因為他是她此生最親密的男人,可是知道他早有戀人後,她便吉誡自己,別再回首那一夜,她如此拚命想逃開,他卻硬是要闖入她的生活,再這樣下去,會是怎樣的一出鬧劇?
郭書齊沉吟半晌,徐聲問︰「和你吃飯,一定要有正當理由?」
「不是。」她調轉目光,回到他似是有些沉鬱的面龐。
「而是你為什麼不找你女朋友陪你,偏是我?不管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你很介意我有女朋友這件事?」他目光沉沉,帶著探究。
被說中心事,周丹竟覺有些難堪。
「你有沒有女朋友根本不關我的事,只是你常與我在一塊,不怕被誤會?你女朋友又作何感想?」
他收回對她的凝望,沉默良久後才掀了掀薄唇。
「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談我女朋友?」
「為什麼不?」吵架了,所以來找她?
他側過面龐看她。
「並不是每個有女朋友的男人,都會時時刻刻把女朋友掛在嘴邊,甚至有時候,也會有不想讓女朋友知道的事情,偶爾,男人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傾訴的朋友而已,而這種朋友,女朋友未必就能兼任。」
他笑歎了聲,又道︰「怎麼說我們總還是同學,你陪同學吃頓飯,不行嗎?」
周丹看著他,帶著研究,他那雙邃亮的瞳眸不知怎麼著,彷彿多了分憂鬱,而那樣透著沉鬱的黑眸教她於心不忍。
她不說話了,逄自撇過頭,看著車窗外。
郭書齊看她一眼,明白她是默許了。
他發動了引擎。
巴洛克複合式餐飲。
周丹首先注意到的是店名,她想若不是店內裝潢走巴洛克風,那便是老闆是個熱愛藝術之人。
果然!剛踏入店裡,便看見牆上掛了把薩克斯風,前頭舞台還有人彈奏鋼琴。
老闆一定是個愛樂人士!
才一落坐,服務生便靠向坐在她對面的他,「今天這麼早?」
「晚餐還沒吃,所以早一點過來,這是我同學。」郭書齊為彼此介紹。
「他是我同事。」
周丹禮貌性頷首致意後,見郭書齊向他同事說了什麼,不多久,就見他同事送來兩份套餐、兩杯飲料。
他像是真餓了,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這家店平時提供餐飲,晚上九點過後才開始有駐唱,和一般PUB不同的是,這裡純唱歌,沒有舞池、出不會有主持人帶動氣氛,更不會有擾人的電音音樂。」他看她一眼。
「如果晚上沒地方去,又不想待在住處,可以來這裡聽歌,這裡進出的客人較單純,不會有那種別有意圖的搭訕,你就算一個人過來也可以安心。」
「你在這裡上班?」感覺他似乎刻意強調著這裡和PUB的不同。
「嗯,在這裡駐唱,十一點開始。」放下餐具,拿紙巾拭了拭嘴角。
「不過一星期只有三和五是在這裡,一、二、四在Park21;Park21出入的就雜了點,你要想聽歌,來這裡就好,別去Park21。」
周丹應了聲,悄悄別下眼,埋首於食物,她知道他說的Park21,那是她與他相遇的地方。
話題似乎就此打住,彼此間只剩下杯盤的輕觸聲,一直到前頭的現場鋼琴演奏結束,換上輕音樂開始。
「茉莉的記憶有部分是不完整的。」郭書齊突然出聲。
「……啊?」周丹不明所以,怔了怔。
「她的男朋友並不是我。」他又道,「她的男朋友……」她一頭霧水。不是他那又是誰?
「夏國正這名字你認識嗎?」
夏國正?她想了想。
「你說的是那位很有名的鋼琴教授?」
他微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