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針上下,一朵幽蘭在關倩手下逐漸成形,心痛著、扯著,彷彿那根針刺的不是布面,而是她的心。
小綠的話不斷在她耳畔反覆響起。
她說:「我看見王爺從賀姑娘的懷寧宮裡出來,兩人手牽手、笑嘻嘻的,聊得好不開心。」
小綠提及此事那天,是他們約好見面的日期。
被送進宮之前,蕭瑛要她別害怕,說以後每逢月初、月中必會進宮來探望自己,可是第一回,他便失約了,因為賀心秧。
小綠問:「為什麼風喻、小四、周閔華和李琨幾個大人,老在懷寧宮裡進進出出?」
她也不明白,他們是蕭瑛最信任的人,如果自己才是未來的王妃,為什麼他們全跑到賀心秧面前獻慇勤?
小綠說:「他們一群人出宮,回來時王爺親自送到懷寧宮門口,在外頭話好像還說得不夠似的,進門又是一番的依依不捨,那個晚上,王爺在懷寧宮過夜。」
一點一滴,一件一樁,在在說明賀心秧在蕭瑛心底的位置。
如果她沒跳下谷底,如果沒有一年的朝夕相處,如果沒有幾次捨身相救,或許……他的眼中根本不會有她的身影。
這份比較讓她胸中怒火熾烈,賀心秧不是說不想嫁進王府嗎,為什麼還依依不捨?為什麼明裡暗裡與蕭瑛眉來眼去?這算什麼?
不必懷疑,她猜對了,賀心秧不是不嫁,她只是看不上側妃之位,她的野心比天大。
倘若賀心秧對她出手,自己還有幾分勝算?
王爺身邊那群人肯定是較傾向賀心秧的,撇去她替蕭瑛生下兩個小孩不講,當年是自己對不起王爺,光憑這點,她就得不到太多的支持。小皇帝更不必說,他對賀心秧言聽計從,好像她才是正牌的太后娘娘。
那麼她有什麼?王爺心底那點恩情?後宮一群不受重視的娘娘嬪妃在意?好名聲、旁人讚譽?
不,光靠這些,她贏不了賀心秧,她勢必要再做些什麼……
關倩從不是坐以待斃的女人,過去幾日,她讓小紅、小綠在後宮傳播賀心秧不貞的謠言,只不過謠言似乎尚未傳進賀心秧耳裡,如果傳進去了呢?她會怎麼接招?
自己有沒有可能證明那兩個孩子不是蕭瑛的種?聽說滴血認親的話,只要在清水裡加入油,那麼便是親子,血液也不會相融。
可蕭瑛會同意滴血認親嗎?如果他硬是要偏袒賀心秧到底呢?自己過度動作會不會適得其反,反而讓蕭瑛對自己起了防備?
不行,對付賀心秧,不能自己出頭,她得引別人去做這事,而她只能伏低做小,放軟姿態,這樣才能讓其他人將矛頭對準賀心秧。
至於暗中的陰毒手段……關倩攢緊了眉心,她實在不願意再與柳棄接觸,但這個後宮,能夠幫助自己的,也只剩下他了。
盤算間,針扎入指間,一痛,血珠子凝成,她飛快把手指含入唇裡。
「姑娘是怎麼啦,心神不寧的,這樣可做不好繡工。」陳姑姑放下手上的繡件,細看關倩。
她是個好學生,自己教什麼她便學什麼,半句異議皆無,連日觀察,她發現關倩是個極其柔順體貼的孩子,她窩心、替人著想,沒有心眼,這樣的孩子怎不令人心疼?
陳姑姑雙腿寒氣入侵,每逢下雨便酸痛不已,她從沒抱怨過,但關倩竟觀察出來,塞銀子給太醫院的太醫,求他們為陳姑姑看診,然後日日為她熬藥,那份細心,實屬不易。
這樣的照顧與關心,陳姑姑豈能不動容?
然而除了關倩對自己的盡心盡力外,陳姑姑更加感激她救了蕭瑛一命。
陳姑姑曾經服侍過蕭瑛的母親賢妃,賢妃是個溫柔的主子,性情和王爺一模一樣,賢妃視陳姑姑為心腹,凡事都與她商量,當年賢妃過世,諄諄囑咐她看顧好王爺,可惜王爺遠去蜀地,她只能掛著一顆心,日夜祈求神明,庇佑她的小主子。
如今朝局改變,她能夠親眼看見蕭瑛娶親,心底的那份感激,不言可喻。
這段日子裡,關倩經常提起他們在谷底的生活,那些教人驚心動魄的事兒,每每想起她總要念幾聲佛號,才定得下心。
這樣的互動與關係,讓陳姑姑與關倩之間的情分不只是師徒,更像是母女。
她真心將關倩當成媳婦調教,萬望關倩能為王爺打理好王府,讓他無後顧之憂,好好為朝廷做事,那麼她也算對得起賢妃了。
「姑姑,對不起,是我疏忽了。」關倩眼底飽含歉意,垂眸,淡淡的哀愁浮上臉龐。
「心裡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我同姑娘參詳參詳。」陳姑姑緩聲道。
「前幾日,我去懷寧宮見過賀姑娘……」好半晌她才開口,講兩句卻欲言又止,柔弱的眸子裡閃起淚光。
「發生什麼事?」陳姑姑直了眉毛。
善於察言觀色的小紅忙走過來,義憤填膺的道:「那個賀姑娘仗著皇上看重,竟不把我們姑娘放在眼底,甚至沒請姑娘坐下喝杯茶呢。」
「原是我的不是,沒事先知會一聲就貿然前往,也難怪賀姑娘不待見。」
關倩把錯全往自己身上攬了,可聲音裡帶著哽咽,那份委屈,明眼人哪裡瞧不出來。
「她啊,口氣大得很,也不想想是咱們姑娘賢德仁慈,才願意與她共事一夫,否則王爺早就忘記她是哪根蔥、哪根蒜。況且她到底是不是真與王爺有一段感情,誰曉得,她居然半點臉面都不給咱們姑娘,還硬聲說不肯給王爺做小。」小紅說道。
對賀心秧,她實是滿肚子氣,原本關姑娘要對王爺提及讓她與小紅入王府的事,偏等過一整天,都等不到見王爺一面,小綠出門探聽,才曉得人被留在懷寧宮裡。那個下作的狐狸精吶,真不曉得有什麼好手段,迷得王爺團團轉。
「不願意做小,難不成要做大?」陳姑姑皺眉。一個妓女,竟敢如此娼狂?
「可不是,帶著兩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王爺還肯讓她進門,為的也就是怕良心虧欠,誰曉得她不知好歹,竟想同咱們姑娘爭,真不曉得她心裡在想什麼。」
小紅話說一半,小綠急匆匆地從外頭趕進來,一進門看見陳姑姑,立刻止下腳步,把要說的話給吞進肚子。
人老成精,陳姑姑一眼就瞧見小綠的表情,冷聲問:「有什麼事想說就講吧。」
小綠偷眼向小紅望去,小紅朝她點了下頭,小綠方才大膽開口。
「陳姑姑,方纔我回來,又瞧見王爺朝懷寧宮去了,才剛剛下朝呢,連朝服都沒換下,聽說最近王爺一有時間就往懷寧宮跑,卻從沒繞到這裡看看我們家姑娘,小綠……小綠替姑娘抱屈。」小綠低著頭,滿臉的忿忿不平。
陳姑姑知道那個傳聞,聽說賀心秧曾是花滿樓的名妓,有一雙魅眼,善於勾搭男人,凡見過她的不管年紀老幼,都會被她迷了魂,因此不管是皇上還是王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原本她並不在乎傳聞,只是想著賀心秧雖帶著兩個孩子,日後嫁入王府,怕對王爺名聲有損,但一來小皇帝挺喜歡那對雙生子的,二來她不過就是個妾,哪就能翻雲覆雨、一手遮天了?
讓她入王府不過是證明了王爺重感情,不願虧負於人,而關倩良善,願為夫君吞忍,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內,王爺竟然看重她甚於關倩。
依小紅所言,賀心秧應是個有野心的,若她不甘心做小,那麼日後王爺的親骨血會不會遭她謀害,由她的兒子取而代之?
在後宮生活多年,什麼樣的骯髒手段她沒見過,想當年,賢妃不就是像關倩這樣,溫柔良善,卻被人活生生給害了命?
想至此,她眼底閃過一抹狼戾。為了賢妃、為了王爺,更為溫柔似水的關倩,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賀心秧坐大!陳姑姑一顆心飛快盤算了起來。
「姑姑,妳在想什麼呢?」關倩輕喚。
她收妥心思,輕拍著關倩的手背,慈祥說道:「我只是在想,王爺眼光好,應該不至於會看上那樣的女子。放心吧,姑姑在宮裡還有些影響力,會好好替妳探探。」
「謝謝姑姑好意,可我想……或許賀姑娘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也許我再去同她談談,定然可以解開彼此心結。」
談談?陳姑姑淺淺一笑,這丫頭太善良,人家對妳不懷好意,豈是談談就能解決的。可她不動聲色,笑著說:「也好,我就陪妳去會會那位賀姑娘吧。」
她還真想看看賀心秧是何方神聖,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迷惑了王爺,讓他忘卻為自己幾度捨命的深情女子。
悄悄地,關倩露出笑意。陳姑姑是賢妃身邊的舊人,有她在,想來那賀心秧不能不屈膝,她總得給點下馬威,讓賀心秧明白,風向會轉,她不會永遠佔上風。
「太好了,有長輩在,賀姑娘肯定願意同我好好說話。」
陳姑姑憐愛地撫了撫關倩的頭髮。傻氣呵,她當自己是長輩、一心尊敬,可在人家眼底,說不定她只是個老宮女。
陳姑姑一哂,沒有多說其他,收拾了繡樣,便挽起關倩的手往懷寧宮走去。
飛雲樓卷簷上頭,有著各種花色的瓦獸,金黃色的琉璃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梁棟斗拱上鐫刻著銀色彩飾,富麗堂皇,流露出一股凜然貴氣。
後頭有一座栽滿鮮花綠樹的小院子,比起前頭的肅穆,別有一番宜人情趣。
在西邊盡頭的門前,有幾個太監候著。
跨過門坎,裡頭有一張書桌,桌上擺著幾卷書冊及文房四寶,屋裡的陳設有不少難得一見的珍品,名家字畫、鈞窯的胭脂紅瓷瓶、八仙過海花樣的黃楊木屏風等等。
蕭霽正在桌案後頭寫字,可心煩意亂,一筆字寫得極不順利,他乾脆攤筆離桌,接過小太監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手,又喝了小優送來的菊花枸杞茶,心底那股氣好像才平抑下去。
小優巧笑倩兮說道:「這時節,還不是喝菊花茶的時候,可皇上脾氣大,還是多喝兩口,消消火氣吧。」
「不是說過了嗎,這沒外人,喊什麼皇上。」嘴裡說著,他仰頭把整盅菊花茶全喝進肚子裡。
她燦爛一笑,跑上前握住蕭霽的手,順著他的意,喊了聲「果果哥哥」。
「心煩,陪我去後院走走?」
「好。」
他與小優並肩走,話匣子打開,兩人一來一往說個不停。
蕭霽早慧,身邊相處的又全是長輩,平日裡得沉穩、得自重,表現得不像個青少年。賀心秧老說他這叫揠苗助長,長久下去會心理變態,還恐嚇他再不好好放鬆自己,早晚會得精神分裂症。
幸好小優來了,好不容易有同齡孩子相處,偶爾他可以放任自己表現出童稚的一面。
他們一出門,張和就領著太監們不遠不近地跟著。
小院子裡的花開得極好,紅紅粉粉,熱鬧非凡,他牽著小優的手,緩步前行,一張臉還是繃得死緊。
「果果哥哥,你別理會那些人講什麼,清者自清,我想蘋果姊姊就是聽到謠言也不會放在心上。」小優勸慰。
她明白蕭霽煩些什麼,說實話,她初初聽到時也是滿肚子火,抓住嘴碎的宮人就要反駁回去。
是晴姊姊攔下她,告訴她,他們就是不想讓咱們好過才會傳出這番話,好教我們鬧心,如果真中了計的大動干戈,豈不是讓他們得意了去?!
蕭霽重重歎氣,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流言傷人吶。
這幾日宮裡太監宮女間都在傳說六皇兄被蘋果迷得昏頭轉向,把來路不明的孩子當成親生子養,還放著即將過門的正妻不理,有更甚者,還把蘋果形容成妖女,說宮裡擺著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傳出去皇家顏面何在?
今日太妃讓人找他過去訓了一頓,說皇帝應身為萬民表率,怎能像個輕浮的孩子,收容身份低下的女子。
更可惡的是,不知是誰將蘋果曾經待過花滿樓的事給挖出來,再難聽的話全都出籠,願願、望望更被說成來歷不明的野種,蘋果的品性被踐踏到底。
真不曉得後宮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太閒,沒事可做,一天到晚閒磕牙,他得讓姑姑再送一撥多嘴的宮女出去。
姑姑雖下了明令,不准宮人再妄議此事,可紙包不住火,早晚還是會捅到蘋果面前,為了六皇兄,蘋果的心情已經夠差了,他實在不希望這件事再讓她更添心煩。
「果果哥哥,別氣了吧,就當太妃娘娘說的是傻話,傻子說話你會介意嗎?要不,明兒個太妃娘娘的藥膳裡,我給添兩味藥,讓她拉拉肚子、洩洩火,讓她有時間的話好好保養自己的鳳體,別操心旁的事。」她湊近他耳邊說話。
蕭霽失笑,她越來越大膽了,連太妃都敢批評,不過,他喜歡。
小優說的對,他大可不必理會。
蕭□已死,昔日的皇太后手段用罄,到最後兩個兒子以自相殘殺做結局。而蕭□的幾個兒子,死的死、殘的殘,所剩的唯有蕭雨一人,那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成天鬥蟋蟀玩鳥,大字識不了幾個。
他繼位之後,將蕭□的皇后及母后貶為庶民,遣至寺院修行悔過,尊昔日皇太后的表妹太妃為尊,留下她、善待她,不過是為了博一個慈孝名聲,倘若她敢干涉太過,那點名聲,不要也罷。
他突然想起賀心秧上回提的事,轉身對張和說:「張和,你去挑兩個宮女送到賀姑娘那裡,記得,挑伶俐聰明、嘴巴嚴謹些的,我可不要聽見什麼胡言亂語傳到賀姑娘耳裡。」
「是,奴才馬上去辦。」
張和本是蕭□身邊的大太監,是個懂得忖度時勢、見風轉舵之人,當初見蕭霽勢力已成,而蕭雨又是無能之人,便順水推舟,將蕭霽拱上帝位。
如今證明,他是對的,這個小皇帝不但勤政精明,且性格寬厚平和,不像先帝動輒暴怒奪人性命,跟著這個主子,比之前要輕鬆得多。
他很清楚,皇帝對采莘公主與賀姑娘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那是源自於流落民間時所建立起的親情。
整個後宮,看來看去,皇帝最看重的也就她們兩人了,因此遇上兩位姑娘的事,他無不親自去辦,務必辦得穩穩妥妥才是。
張和離開後,蕭霽問小優,「蘋果的身子怎樣?好些了嗎?」
「有王爺送來的藥材,再多吃幾副藥就沒問題了,只是……心病難醫,你明白的。」
她自蕭霽口中明白賀心秧和王爺之間的關係後,別人眼中充滿質疑的感情,在她心裡成了可歌可泣,她同情賀心秧,也心疼王爺,偏偏又挑不出關倩的錯處,讓王爺不娶。
「妳說的對,心病難醫,不過蘋果很勇敢,我想她會慢慢想清楚。」
「最近幾日,我見蘋果姊姊似乎不討厭王爺去看她。」
蕭霽苦笑,小優不明白,在未來的世界裡,不管是分手或離婚,都不會真正切斷女人與男人之間的關係,他們會以另外一種形式相處。
只是蘋果的愛情尚未真正放下之前,傷心難免,何況剩下兩個月了,到時候六皇兄娶關倩進門,她不知道還要怎樣天翻地覆的痛上一回。
「有空,妳多去陪陪蘋果吧。」他看著她那張像白玉一樣光彩透潤的臉,笑了。
「還說呢,蘋果姊姊可忙的呢,好幾次過去,她都沒時間理我。」
「她有什麼好忙的?」
「忙著帶願願、望望啊,他們兩個可愛極了。願願像個小大人,老是用懷疑的眼光看大家,蘋果姊姊說他有被害妄想症;望望卻是人人都好,誰來都要抱抱、親親,晴姊姊卻罵她,哪天被賣掉,還會幫人家數銀票。
「紫屏姊姊說,要是望望真會數銀票,那可就是天上星宿降生了,蘋果姊姊跟著起哄,真拿出一迭銀票放在她面前,望望也不知道是真懂還是假懂,竟把銀票全拽在懷裡,一張都不肯落下。」
「這個見錢眼開的小丫頭,銀票太髒了,下回拿一斛珍珠讓她數。」
「才不要,若是吞下去可怎麼得了。不過,姊姊說見錢眼開沒什麼不好。」
「那個市儈的傢伙居然這樣教妳?別聽她的,會學壞。」
「可金錢的確是好東西啊,蘋果姊姊說,許多人明明心底愛著呢,卻還要裝清高,嫌銀子污穢骯髒。」如果她有很多銀子,就可買一堆藥材制新藥,不必被人限制東限制西的。
「我沒說金錢不是好東西,只是有更多的東西是金錢買不到的。」
「有嗎?」
「金錢能買來藥材,卻買不來健康;能買到書籍,卻買不到知識;能買來金銀珠寶,卻買不了愛情;能買來賀卡,卻買不到友誼。所以與其看重金錢,不如看重真心待妳好的人。」他在暗示,多看重看重身邊的這個男生。
小優還是不懂,偏過頭,反覆咀嚼他的話,越咀嚼越覺得滋味無窮。
「有道理,害我昨兒個還跑去蘋果姊姊的書鋪呢。」她想看看,怎麼寫幾本艷本就能掙進大筆大筆銀子,不像大夫,辛辛苦苦從早到晚看病人,還是過得苦哈哈的。
「妳一個丫頭去那種地方?不怕被妳爹知道,禁足在家裡?」
那可是賣艷本的地方,來來往往的全是男人,她混在當中怎麼成?心一急,他扯了她的手,擺臭臉給她看。
小優吐了吐舌頭,害羞笑道:「我又沒進去,只不過好奇嘛,就想看看人家說的盛況空前是怎麼回事。天吶,還真是滿滿的一屋子人,果果哥哥,你知不知道艷本裡面到底是寫些什麼?」
小優的問題讓蕭霽臉色迅速翻紅,他下意識想起偷看小說的後遺症,這裡……可沒有能夠鎮壓荷爾蒙過度分泌的冰淇淋。
「幹嘛好奇?」
「人家就是想知道嘛,裡面到底寫些什麼,怎麼男人都愛成那樣?」
「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好奇心會殺死貓的。」真是的,不管哪個時代的小優都是好奇寶寶。
「放心,我不屬貓,多一點好奇無妨。」舅舅才說她的好奇心和追根究底的精神是學醫最重要的特質,還要她好好保持呢。「說嘛、說嘛,果果哥哥,你給我講講嘛。」
「反正不是女孩子該看的書。」
「既然不是女孩子該看的書,為什麼蘋果姊姊能寫?你誆我的哦,或者……哦哦,你也沒看過?」
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在他面前眨啊眨的,可愛清靈的模樣讓他忍不住臉紅,她到底有沒有自覺啊,怎麼可以靠男子靠得那麼近?
「夠了哦,再問下去我要翻臉了。」
「為什麼翻臉呢?是因為沒看過,怕被我問出了底,還是嘴巴說不可以看,可是早就偷偷看了?」
蕭霽大叫一聲,「李小優!」
小優轉過臉,巧笑倩兮,身子一扭跑開。
蕭霽忘記端莊、忘記穩重,他恢復到十二歲小孩該有的性情,提起腳步,飛快追向小優……
園子裡,柳樹舒展了黃綠嫩葉的枝條,隨著春風吹拂、輕柔擺動,盆子裡的植栽有的花蕾滿枝,有的含苞初綻,有的昂首怒放,白得如玉的月季花競相開放,散發出一陣陣沁人心肺的花香。
蝴蝶被吸引來了,牠們舞動繽紛雙翼,伴著男孩女孩清脆的笑聲,領著春天,走向一季熱鬧。
一路上,關倩低著頭不說半句話,只是緊緊地抿著下唇,抿出一臉蒼白,陳姑姑凝著冷肅表情,一樣斂眉不語。
她們去了懷寧宮,賀心秧不在,連宮晴、風喻、小四、丫發和孩子也都不在,問了裡面的宮女,她們說,明兒個休沐,王爺他們一家人去踏青了,今晚不回來。
一家人?還沒進門呢,他們就成了一家人?這讓關倩的顏面往哪裡擺?如今在後宮,賀心秧都敢這樣囂張大膽,日後真進了王府,關倩還有容身處?
她們寒著臉往平和宮回轉,半路遇見皇上身邊的太監張和,他正要去辦蕭霽交代的事。
張和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很清楚蕭霽之所以能成為皇帝,端望蕭瑛的支持與謀計,眼前的陳姑姑曾為賢妃所倚仗,而關倩是未來的蜀王妃,此刻不巴結,更待何時?
因此當陳姑姑攔下他,問他要往哪裡去時,他便提了小皇帝的命令。
陳姑姑聽了面露笑意,她正愁沒法子滲透懷寧宮呢,這會兒機會就在眼前。
她眉開眼笑的說:「張公公,求你幫個忙,我有兩個侄女,本想待王爺成親後送進王府伺候,眼下恰好有這個機會,就讓她們先跟在賀姑娘身邊熟悉吧,賀姑娘日後是主子,能夠早點摸透性情,也是好的。」
這話張和豈有聽不明白的。
所有人都知道關倩出身不高,性子又軟,往後王爺想納誰為妾,肯定是不會有意見的,眼下陳姑姑把侄女塞進懷寧宮,為的還不是攀高枝、當鳳凰。
他看向關倩,關倩回給他一個微笑點頭,看來正牌王妃沒意見,既然如此,他有什麼好反對的,自然是再次順水推舟賣個人情。
夜深人靜,男子穿著一襲夜行衣,未曾覆面,他輕功點地、輕輕巧巧地出現在關倩的閨房裡。
他叫做柳棄,他的身材很高,但瘦骨嶙峋,額間膀子側青筋浮現,臉色焦黃,兩腮微陷,唯有一雙眼睛精爍,透出幾分狡猾。
關倩站在燈光下,粉鑄脂凝,嬌波流慧,一身霓裳霞裙,羅襪朱履,裊裊婷婷,細柳生姿,媚麗動人,甚惑人心。
他的兩隻眼睛在她身子上上下下溜轉,心癢難當,他目光中充滿愛意,從第一次見面時,他便深深愛上她。
他最喜歡每回有求於自己,她便這般盛裝打扮起來,為這樣一個女子,誰都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吧。
柳棄曾經是勤王的死士,曾經他以為勤王成事,自己坐享榮華富貴,便能同關倩玉成好事。但可惜,城南蒼山一役,勤王死了,而他陷入昏迷,再清醒時人事已非,關倩失去蹤影。
直到他以為早已經死透的蕭瑛回京,身邊帶著的未婚妻竟是他心愛的女子,他才知道她是丟下他去了別的男人懷裡。
幾次深夜,他聞進關倩的閨房,關倩嫌惡的眼神讓他備受傷害,但他還是想見她,一個男人可以無怨無尤為女人付出嗎?可以的,就像他這樣。
他嘴角噙著笑意,眼神未曾自她身上褪去,她……原該是自己的女人啊。
「這回妳要我做什麼?再去挖掘賀心秧的過去?我試過了,在花滿樓之前,沒有人見過她。」雙手橫胸,他的口氣輕佻。
「不,那些謠言沒辦法動搖什麼,這回,我要徹底除掉她。」她的眸子裡透出一抹狠絕。
很好,這才是他看得上眼的女人。
「怎麼除?守在她門前的人是風喻,他的武功在妳我之上,更何況她背後還有皇帝和蕭瑛,就算殺了她,怕是那些人掘地三尺,也要將兇手給挖出來吧,到時,妳怎麼還能夠安安穩穩地當蜀王妃?」他嘖嘖兩聲,看著她的失落,竟然出現一絲好心情。
「殺人並非只能明刀明槍。」
「妳的意思是下毒?」
「沒錯,但這裡是後宮,這毒得下得神不知、鬼不覺,否則最好的御醫全在太醫院,到頭來又是空忙一場。」
她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再過不久就要大婚了,倘若賀心秧非得以王妃之姿才肯嫁入王府,那麼她所有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祈鳳皇朝的禮制,正妃亡、側妃不得扶正,得另覓良配為正妃,若她以側妃身份進入王府,那麼日後便是弄死了賀心秧,她的孩子一樣是永遠的庶子,那對雙生子才有襲爵的資格。
「說來說去,妳就是要我的千芒?」他嘴角噙著觸骨沁髓的笑意,扯出一道生硬曲線。
千芒是種特殊而詭異的毒,中毒者與身邊人都不易發現,只會感覺身子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且一日睡得比一日長久,直到睡眠時間超過六個時辰後,便會開始吐血,最後死因是血枯而非中毒。
「沒錯,我要千芒!」明知道與柳棄交易無疑是飲鴆止渴,但她還是篤定地點了頭。
「沒問題,我不但可以送妳千芒,還可以幫妳種到賀心秧身上去,保證就如同妳所要的『神不知、鬼不覺』,只是……妳很清楚我要什麼。」
挑起一道冰涼笑意,她咬牙應下。「我知道,人肝大餐。」
「很好,等妳準備好時,我就會出現。」
他將瓷瓶放在桌上,對她微微一笑。
關倩皺起柳眉、目露嫌惡,卻還是將瓶子拿起,收進櫃子中。
她殺過許多人,再多殺幾個也不覺怎樣,可他卻心思變態,不准她只將人肝交給他便了事,非要她將肝分切入菜,燒出一桌人肝大餐。
上回為求他查出賀心秧的過往,她已親手殺死一名宮人,現在……關倩恨恨咬牙,她不得不孤注一擲。「我知道了,你走吧!」
「這樣就想打發我?怎麼可以啊,這身隆重打扮,不就是為了勾引我嗎?我走了,妳怎麼辦?漫漫長夜啊,妳的王爺留宿的可是懷寧宮,不是妳的溫柔鄉吶。」他淫邪一笑,勾起她的臉。
關倩苦笑,他的話真可恨,可偏偏誠實得讓人避不過。山谷之中她幾次主動勾引,蕭瑛始終無動於衷,她以為自己已然失去魅力……
舌頭一勾,他將她的耳朵捲入口中,輕舔慢吮,帶出她一波波悸動。
她不怕他折騰,平和宮裡的下人全讓她點了睡穴。
她轉過身,環住他的頸項,熱烈地吻上他的唇。
柳棄笑了,這女子也禁不起勾引,粗礪的手掌在她身上處處點火,他一面吻著她,一面輕聲道:「記住我的話,便是妳嫁入王府,我想要妳的時候,也別拒絕,因為……能滿足妳的男人,只有我了。」
要人肝,他可以想辦法自取,為什麼非要關倩替自己做這件事?很簡單,因為他要把她和自己緊緊地綁在一起……
打橫抱起她,他快步走向床邊,俯下身,封住她的唇,一個火辣辣的熱吻幾乎攫取她的靈魂,他吻著她,手指靈活地解開她的盤扣,滑入她柔美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