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其實,蘭西那天也是不打算出門的,可是他的刮鬍刀壞了,他也沒必要一定去買,只是在那一刻他心煩意亂,想要出去走走,然後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個小超市,出來就遇到了蕭容,他也沒想過要與她爭鋒相對,他只是有些惱火她的自作聰明,有一刻,看見她的眼淚,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心被軟化了,他知道自己不該責怪她,因為即便沒有她的自以為是的「幫助」,李沁沁與她的情人在賓館裡偷情的事實始終存在的,只是他提前知道了而已。想來他應該感謝她才對。或許是自尊心做祟,也或許是她期望與他說心裡話的意圖使他會錯了意,有時你不得不相信,男人就是用下半身說話的動物,蘭西那一秒真的就聯想到了賓館裡的那張大床,由大床又想到了李沁沁與她的情夫,因此,他凶巴巴地想要甩開她的手,沒料到她的高跟鞋此時竟然成了殺手,倘若她知道這會給她帶來災禍,她一定不會穿那雙高跟鞋的,她曾經在平底鞋和那雙新買的紅色高跟鞋前猶豫了片刻。實際上,蘭西使的力氣也沒多大,要依著往日,她怎麼也不會像這樣一個趔趄向前,連著好幾步都沒穩住,他也真的有拉過她一把,只是沒拉住。正當他的腳步要跨出去時,一輛大貨車飛馳而來,她被撞飛在地,又被車輪從身上碾了過去。
沒有人瞭解蘭西在那一瞬間的後悔有多深,倘若時間可以倒流,他真想那一刻倒在車輪下的是他自己。他後悔沒有好好的聽她說說心裡話,他後悔沒有拉住她的手,特別在讀了她留下的日記後,他真恨不得用一把刀就此了結了自己。日記是蕭容表哥給他的。
蕭容的日記
某年某月某日 晴
今天,我又看見他了,他穿著一件灰色襯衫,怎麼都沒人提醒他呢?其實,灰色不適合他,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他今天似乎情緒不好,眉頭緊鎖,真想做一把熨斗,將它熨平整了。他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呢?是她的事麼?她越來越過分了,她怎麼捨得傷害他?也不知她哪世修來的福氣,上天竟然賜與如此好老公與她。如果我能與他做夫妻,哪怕過一天平常夫妻應過的日子,要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甚至生命。
某年某月某日 陰
他怎麼眉頭老是皺著呢?是因為家裡生活難嗎?我見過他的父母,倆位老人在小區裡拾廢品賣,我已經收集了好多易拉罐還有廢報紙廢書裝在袋子裡,不知道要怎麼給老人,媽媽已經罵我了,說我精神有問題。哎,愛情就是一種精神病…… ……
某年某月某日 小雨
她怎麼還在傷害他呢?我看見了他眼裡的淚光。心好痛。她不配擁有他。我不能讓他再受到傷害,不能讓別人戳他的脊樑骨,我要保護他。可是我該怎麼保護他呢?哎!……
其實,我不屑與那野女人爭財產,她欺騙了爸爸,孩子也是與別人生的野種,就讓地下的父親安息吧,我不想搞得風雨交加,可是,我想幫他,我期望看見他的臉上有著陽光般的笑容,儘管他不稀罕,因為他的錚錚鐵骨。可是,我就這麼愛著他。
是啊,就這麼愛著他,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動容,她就這樣帶著她的執著與遺憾離開了。而留給活著的人卻是無盡的悲痛與哀傷。
活著的時候,她以為她的媽媽已經有了固定的舞伴,有了精神寄托,就不再需要她了,勿容置疑,年輕人總是不太明白做母親的心。可事實卻是她親愛的媽媽在驚聞噩耗後因承受不住打擊而瘋,老人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清醒的時候她就坐在沙發上,兩眼盯著進門的方向,她是在等著她的女兒,她相信女兒還會像平日裡一樣走進家門,大聲叫嚷著「餓」,隨即笑咪咪地問:媽,今兒煮了什麼好吃的?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看到桌子上的菜就兩眼發光,僅直用上了「手抓功」。就這樣想一會兒,哭一會兒,哭過之後她聰明的腦袋便生出了懷疑,她懷疑是蘭西將自己的女兒推到了馬路上,原因是自己女兒太過愛他,給他造成了負擔,所以他要殺人滅口。因此,她向交警要求看監控錄像,可是,當時一輛微型麵包車正停在兩人右邊,遮住了監控攝像頭,監控錄像無法看到蕭容是怎樣到馬路上的,只看見她似乎打了一個趔趄,瞬間就被飛弛而過的一輛大貨車給撞飛了。而蘭西呢?他對警察說實話了嗎?他說了,他是這樣說的,「她說想跟我說心裡話,她拉住了我的手,我輕輕地想要甩開她的手,她腳上的高跟鞋鞋跟太高,她本來是要放開我的手,或許是因為有些激動,導致她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向前,連著好幾步都沒站穩,正好一輛貨車過來就就,就,就。」「那你怎麼沒有拉她呢?」警察嚴厲地問,「我有拉她,沒拉住。」蘭西痛苦地搖了搖頭。經過多方調查走訪,最後警察將蕭容的死定為了一樁交通意外事故。蕭容媽媽在交警隊裡大哭大鬧,她不斷地哭述著她的女兒是如何地愛那個兇手,一會兒稱那個男人叫蘭東,一會兒又說他叫蘭西,語無倫次,人們都以為她是悲傷過度所致。最後,還是蕭容的表哥趕來帶走了她。
可憐地蘭西已經連著好幾個晚上沒有睡著覺了,痛苦折磨著他,他的臉色浮腫,眼睛發青,嘴唇發白,他幾乎發了瘋,把吃喝當成了一種負擔,非得他媽媽逼著他,才能吃上幾口,他也不去上班,還是他姐姐替他請了一個月的假,他經常把自己獨自關在屋子裡,躺倒在床上,眼望著天花板發呆,有一次,他竟然把家裡的灰色衣服都扔掉了。行為怪異,外表邋遢,目光呆滯,鬍子拉碴,頭髮長長,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很是可怕。蘭西媽媽心疼兒子,常常暗自掉淚,眼睛的視力也越來越差了。「西,想想開心的事,你都快當爸爸了。」老人試圖使兒子精神好起來,「媽,我不想要孩子。」蘭西眼望著天花板突然說,「不想要孩子?為什麼?」老人很是吃驚,「因為,因為,因為。」蘭西不想說,「因為什麼?你快說啊。」蘭西媽媽急得聲音都變了調。蘭西抬頭看了她母親一眼,「因為李沁沁她生病吃了藥,對孩子不好。」他終於找到了借口。「吃的什麼藥?我去問問醫生。」「使精神鎮定的藥。所以不能要。」「哎。」蘭西媽媽歎了一口氣,即使她沒多少文化也知道,孕婦吃了使精神鎮定的藥對孩子定會造成影響,即便不一定百分百有影響,可這個賭誰又敢打,這險誰又敢冒?「我還是要離婚。」蘭西又說,「你怎麼還是要離婚?你得說出個理由啊!」蘭西媽媽珠淚滾滾。「理由?理由?我不知道怎麼說。」蘭西猶豫著,他的嗓門很大,帶著怒火。「你說啊!你是不是要把媽急死?」蘭西媽媽手裡拿著的盆子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蘭西姐姐急忙替她母親撿了起來,「媽,你去沙發上坐著,我來做。」蘭西媽媽步履艱難地挪到沙發上坐了下來,蘭西的眼眶裡充滿了淚,他頭靠在沙發上,手遮住眼睛,不吭聲。「兒子,你給媽媽說說,媽媽不是不講理的人。」蘭西媽媽的聲音平靜了許多。「媽,我活得不開心。我好累。」蘭西終於說出了口,眼淚嘩嘩地往下掉。蘭西媽媽看見兒子流淚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撫摩著兒子的頭,輕輕地說:「孩子,既然與這個女人在一起不開心,你做什麼決定,媽媽都支持你。媽媽相信你。」老人的話語裡充滿了堅定。一聽老人的話,似乎是醞釀了很久的情緒終於暴發,蘭西終於哭出了聲,哭得像個孩子,他姐姐在廚房裡也淚落如雨,蘭西爸爸在衛生間裡刷馬桶的手在顫抖,紅了眼眶。蘭西媽媽倒是平靜了,「哭了好,能哭出來就好了。」老人心想。不知過了多久,蘭西終於控制住了自己,「姐,爸,你們都過來,我想與你們商量一件事。」他擦乾眼淚喊。蘭西姐姐和蘭西爸爸都放下手中的活計走過來,分別找凳子坐下,眼睛盯著蘭西。「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我希望你們能支持我。」蘭西說。「什麼事?」蘭西姐姐問,蘭西爸爸也眼望著兒子,揮了一下手示意兒子說下去。「蕭容的母親瘋了,說到底,這也是我間接害的,倘若她不死,她媽媽也就不會瘋。現在蕭容表哥要將她媽媽送往精神病醫院,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將她接到我們家來。」蘭西不敢看三人的眼睛,他低著頭,他怕他們會罵自己。沉默,死寂的沉默,幾乎令人窒息。像是過了一世紀般漫長的等待後,「她發作起來會鬧騰嗎?比如會不會打人、砸東西。」蘭西爸爸問兒子,蘭西一聽這話,心裡一喜,立即抬起頭,說:「不會,她只是神志不清,癡癡呆呆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會打人,也不會砸東西,她以前是大學老師。」「那好,這個責任應該我們來承擔,她也很可憐,沒有男人,也沒了女兒。」蘭西爸爸說。「可是,家裡哪住得下?再說,別人會怎麼說呢?如今的好人可當不得。」蘭西姐姐說,一雙細長的眼睛裡閃著精明。「管他別人怎麼說,我們但求內心無愧,這是我們欠人家的。」蘭西爸爸說,蘭西媽媽臉色陰沉,猶豫片刻說:「哎,西,別人會說我們是想要他們家的財產,還有,蕭容她媽媽不是有退休工資和養老金嗎?別人還以為我們在謀算她呢?」「就是,就是。」蘭西姐姐連聲附和著她母親。「我有個想法,不知行不行?」蘭西望著她母親說,「就是她的財產比如房子啊什麼的都交由蕭容表哥保管,以便老人生病啊什麼的也能救急,等到老人走了,這些都做為遺產歸他所有了,他要捐贈還是歸自己所有就隨他了,如今最近的親戚就數他了,再說他是警察,別人也不敢說什麼,我也相信他。然後老人的工資我與他商量一下,看多少比較合適,我們負責照顧她到老,等我們景況好了,生活費用那些自然不用再從老人的工資裡拿,你們看怎樣?」蘭西想得挺周到,他一門心思就想著贖罪。可是,事情真如他所想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