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殺死了她?」女皇一字字的問道。
「是,是兩位張大人。」仙蕙顯得有些害怕,斷斷續續的說道:「孫兒今天本是要過來給皇祖母請安的,誰知路過一座小院的時候,聽到了爭吵聲,如月說,說天下是皇祖母的,讓他們不要有妄想,然後他們便爭執了起來,我遠遠的躲在假山後,不敢靠近,只伸出頭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就看到,兩位張大人,將,將如月推進了旁邊的一口枯井裡。」
「帶朕去。」女皇艱難的起身,婉兒忙扶著,在經過仙蕙身邊的時候,婉兒無意間看到了她袖內的灰漬,儘管只是一點,卻也讓婉兒起了疑心,只是現在她們都還沉浸在如月已死的悲傷裡,不及細想。
三人到達的時候,如月的屍體已經被抬了上來,因為枯井太深,裡面又有些碎石,如月被推下的時候,頭撞到了石頭上,便就此死去了,她額頭上的血跡尚未完全乾涸,讓人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
女皇蹲下身,用手輕輕的替她擦拭著未乾的血跡,如月與她數十年的相守,如今生死相隔,女皇又如何能不傷心呢?
女皇突然站了起來,冷冷的吩咐道:「去,去給朕把他們抓起來。」
一旁的侍衛領了命,離開了。
直到此刻,婉兒在感歎如月慘死的同時,才徹底發現女皇已經老了,她注重陪她走過歲月的人,甚至超過了給她床第之歡的張氏兄弟,而且,這件事尚有許多的疑點,可女皇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查問了。
根據禮制,如月沒能獲得一個隆重的葬禮,但女皇到底還是給了她一個墓穴,在洛河邊上的一個小土坡上。如月的宮廷生涯是從長安,從大明宮開始的,但到了最後,她終於還是沒能回去。
站在墳前,婉兒顯得很平靜,大概是她已過了如花似玉的年紀,對生死竟看得淡了。
婉兒對張氏兄弟並無好感,她額頭的恥辱是他們造就的,還有這麼多年,他們在女皇枕邊煽風點火的言論,致使許多大臣無辜慘死,他們似乎已經掌握了生殺大權。
這一次是剷除他們最好的機會,可是婉兒不願令如月蒙冤而死,她要找出真正的兇手,未必要他們償還什麼,卻也要他們在如月的墳前磕上幾個頭,讓如月能安息。
從看到仙蕙衣袖上那隱約的灰漬開始,婉兒心中便已有了主意,所以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走進了仙蕙郡主和他夫君的府邸。
後院中,太子李重潤,仙蕙郡主,還有武延基正在一個火盆前燒著張張錢紙,仙蕙郡主看了眼左右,畏縮著道:「如月,你好好走吧,可千萬別回來找我們,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讓張昌宗和張易之下來陪你,你就不會孤單了。」
「公主還真是好心啊。」婉兒的聲音從後邊傳了過來,三人忙驚恐的回頭,婉兒卻不看他們,蹲下身撿起了一片紙錢,走了過來,道:「一個小小的婢女,也值得你們如此悼念。」
「婉兒,你來做什麼?」三個年輕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婉兒的目光一一掠過了他們的臉龐,道:「我剛從如月的墳前回來,她說,她死得好冤,因為真正的兇手不是張氏兄弟,而是這個宅子裡的人。」
三人互望了一眼,仙蕙首先發難道:「你在說什麼?可知道這話傳到皇祖母耳裡,你可是要殺頭的?」
「是要殺頭,可這個人卻未必是我。」
武延基大著膽子道:「你說是我們殺了如月,證據呢?」
婉兒大步走到仙蕙身旁,舉起了她的右手,袖內的灰漬更加明顯了,冷冷說道:「這就是證據。」
仙蕙甩開了婉兒的手,怒道:「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婉兒道:「公主說,張氏兄弟推如月下井的時候,你只是遠遠的躲著,那麼就是沒有接近井邊了,這些灰漬如何解釋?不要告訴我是沾到了假山上的灰,灰漬在衣袖內側,根本就是你們推如月下去的時候,碰到了井口,對不對?」
三人的神色都變得很難看,他們此刻方才發現,女皇是老了,或許也糊塗了,可是婉兒卻不糊塗。
這麼多年的宮廷生涯,婉兒見過的,經歷過的手腕要比他們高明得多,他們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是不是你們殺了如月?」他們是武李的子孫,婉兒到底還想給他們一條活路,只要他們承認了,她也無話可說,便將錯就錯的將張氏兄弟推上死亡之路。
但他們自己卻放棄了,李重潤道:「僅僅憑這點灰漬就證明是我們殺了如月,你認為皇祖母會相信嗎?婉兒,不要認為有皇祖母和那個武三思護著你,你便可以無所顧忌,你記住了,住在東宮的人是我的父親,江山早晚是他的,選錯了主子可是會殺頭的。」
「是不是你們殺了如月?」婉兒冷冷的聽著,末了再次問道。
「不是。」李重潤的態度很堅決。
婉兒再不多說,轉身往外走了去。看著她走遠了,仙蕙方才擔心的問道:「現在怎麼辦?如果讓皇祖母知道是我們殺了如月,一定會賜死我們的。」
李重潤道:「現在唯一的方法是,你們隨我一道進宮去見母親,將事情告訴她,母親一向和婉兒不和,她不會忍心看著我們死的。」
武延基點頭,道:「恐怕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可是三人尚未出門,便有一隊侍衛走了進來,為首之人說道:「皇上有命,從現在開始,太子和郡主,駙馬等人不得離開這個小院,違令者,斬。」
其實,這是婉兒的旨意,只是很多時候,她的旨意也代表了女皇的旨意。
婉兒踩著一地的清輝走了出去,剛出去,便有數名宮人走了過來,紛紛向婉兒稟報著這幾日他們查到的結果,而這些結果都可以將李重潤等人置之死地。
婉兒最大的優點就是很容易從往事中走出來,所以當女皇等人都還在悲傷的時候,她卻早已派了人去調查這件事的真相,而現在,一切都即將真相大白。
皇太孫整夜未回宮,顯和香兒都顯得很焦急,多方打聽才知道,他連同仙蕙郡主等人被禁閉在了郡主府,但因為是女皇的命令,他們也不敢私自前往探視,香兒便催促著顯去求女皇。
顯進去的時候,婉兒正陪著女皇在說著什麼,女皇的神色很凝重,面容顯得有些蒼白,看到顯,眼中的寒意更甚了。其實,在顯到來之前,婉兒已經將她所查到的結果稟報給了女皇,自然也包括幽禁了李重潤等人的事,女皇當時只是一時氣憤,其實心中卻並不想處死張氏兄弟,現在有了真兇,她自是滿意的,哪怕他們是她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