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宮女進來稟告,說公主來了,以往聽到太平進宮,女皇的臉上總會掛著笑容,可這一次女皇卻顯得有些煩躁,低聲的道了句:「這幾天她倒是來得挺勤的。」話音剛落,太平已帶著一臉的笑走了進來。
向女皇行了禮,又和婉兒打了個招呼,婉兒微笑著起身行了禮,女皇吩咐道:「婉兒,你先下去吧。」
「是。」
婉兒猜想太平是為了旦而來,輕輕的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可是婉兒的猜測卻錯了,太平如此頻繁的出入貞觀殿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女皇明白她這個女兒的心思,因此譴退了婉兒,也譴退了其她人。
太平笑道:「母后,兒臣聽說,母后打算冊立太子。」
女皇也淺笑道:「是啊,母后老了,早立太子總歸是一件好事。」
「母后心中有合適的人選了嗎?」太平試探著問道。
女皇道:「總歸是要在武李兩家的子孫間選擇的,而這兩姓中,最有資格承繼大統的,就是身在東宮的旦兒和在朝堂的武三思,至於最後的人選,我還需要仔細斟酌斟酌。」
太平賠笑道:「那是自然的,可是,在母后的心裡,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人選。」
女皇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太平,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太平本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聽女皇如此說,她也正了臉色,道:「母后是否從未考慮過要讓兒臣承繼大統。」
「你是女兒身。」女皇笑著撫摸著太平的長髮道:「母后可以給你所有一切你想要的東西,除了皇位。」
「母后不也是女子,不也一樣登上了皇位。」太平不解的說道。
女皇道:「就因為母后當了皇帝,所以母后更不能將皇位傳給你。」
「為什麼?」
「因為母后愛你,不忍心你失去更多的東西。」女皇憐惜的說道。
「母后是不忍心失去這唯一吧?」太平道:「自古以來,女子登上帝位的,也就母后一個人,當年的呂後雖然權傾朝野,卻也不敢公然稱帝,但是母后卻做到了,這曠古絕今,唯一的殊榮,母后不想有人與您分享了,您要成為這絕無僅有的一人。」
「太平——」女皇的聲音很是無奈。
太平卻搶先道:「母后口口聲聲說著愛著兒臣,那為什麼不肯將您最寶貴的東西交給兒臣呢?」
太平的一番話讓女皇怔在了原地,等不到女皇的回答,太平只好負氣離開了。
看著太平轉身而去的背影,女皇的眼中升起了濃濃的倦意,太平終究還是不瞭解自己,她承認,論才華,論做事的手腕,太平是所有子女中最像自己的,她疼愛她,也正因為如此,她才不能將皇位傳給她。
身處帝位,要承擔的東西很多,她已經剝奪了太平太多的快樂,她不忍心再繼續,只是太平卻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女皇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為自己悲哀,這場奪嫡的大戲才剛剛上演,武李兩族的命運都在自己一念之間,她要做的還有很多。
離開了貞觀殿,太平卻沒有立刻出宮,她在宮中的一片靜湖邊停了下來,神情落寞的望著看似平靜的湖水。
婉兒走了過來,關切的問道:「公主怎麼了?」
「婉兒,是不是女子就不可以主宰蒼生?可是為什麼母后卻可以?」太平的聲音很低,也很失落。
婉兒終於明白了,太平如此頻繁的出入貞觀殿,為的不是旦,而是她自己,太平的骨子裡流著極不安分的血液,這是婉兒早已知曉的事實,只是她沒想到,有一天,這不安分的血液會流進朝堂,流向那高高的帝位。
「公主現在有何打算?」
太平道:「我沒有資格承繼大統,可是旦哥哥卻有,無論如何,我不會讓李家的江山落在武三思的手裡。」
太平的態度很明確,既然她已經失去了競爭的資本,那麼她便要退而求其次,讓江山恢復李唐的姓氏。
「婉兒,你說旦哥哥能重新登上皇位嗎?」太平看似詢問的話,卻讓婉兒糾結了許久,太平如此問,只是想要知道婉兒的態度,在武李兩家,她究竟傾向於誰,可是這叫婉兒如何回答呢?
「江山是高祖皇帝,高宗皇帝打回來的,只應姓李,公主不必太過憂心了。」婉兒沒有肯定承繼大統的人一定就是李旦,只因她從女皇的態度中還想到了另外一個人,而且照目前的形勢看起來,他登上帝位的可能性一點也不比李旦和武三思小。
因為無法肯定婉兒的態度,武三思便將目光轉向了女皇近臣張昌宗和張易之的身上,婉兒固然是決定皇儲的關鍵人物之一,但這兩人的影響力同樣不可忽視,賜死薛懷義便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態度還不明確的只剩下了朝中的一幫老臣,而這些朝臣中,又以狄仁傑、李昭德、吉項等人為首,他們始終沒有表示到底是支持李旦復位,還是支持武三思登基,而這些老臣又是不易收買的,因此讓武李兩家都大為頭疼,均派人密切的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婉兒在幫女皇整理奏折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狄仁傑上表的折子,隱約間,婉兒似乎看到了顯字,這和婉兒心中的名字正不謀而合。
女皇接過了折子,看了上面的內容,將它遞給了婉兒,道:「你也看看。」
「是。」婉兒恭敬的接過,奏折上要求接遠在房州的李顯回朝,雖未言明是要請立其為太子,但在這麼敏感的時候提出,用意不言自明。
女皇又先後翻看了其他幾位老臣的折子,內容大致也是一樣的。
「婉兒,你怎麼看?」
婉兒想了想,道:「這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武大人和李氏子孫這些年來身處朝堂,明著暗著也積了不少的仇怨,所以,不管是身在東宮的先皇復位,還是武大人榮登九五,都一定不會放過彼此,這不是皇上想要看到的結果,而英王殿下這十幾年來遠在房陵,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心中也就自然沒了仇恨。」
還有一點是婉兒沒有言明,卻是女皇深知的,那就是李旦和武三思因為離朝堂近,多少都有一幫依附的朝臣,不管誰即位,都難以保證女皇今後在朝堂的地位,而顯卻是女皇能控制的,十幾年的流放生涯,加上賢的教訓,早已讓他成為了驚弓之鳥,此時接他回朝,他一定會感激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