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心思又豈是凡人能看透的呢?」婉兒賠笑道。
武後正了正臉色,道:「替哀家安排一下,三日之後,哀家要在宣政殿召見各位大臣,記住,豫王也要參加,明白嗎?」
「奴婢明白。」
這三日,朝堂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對於婉兒,對於裴炎,對於那些依附於武後的人而言,卻是極度漫長的三日,他們都已經得到了消息,也為那一刻的到來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宣政殿內,顯聽著各位大臣上報著最近發生的大事,心思卻完全不在朝堂之上,之前對裴炎的一番說話,完全是出於氣憤,靜下心來方才發現自己錯了,自己忽略了當時在場的人中還有一個婉兒。
儘管他深愛著她,卻也明白,在婉兒的生命中,只有一個信仰,那就是自己的母后,為了她,她可以出賣最愛的賢,更何況是自己呢?
想到此,顯抬頭看了眼身後,竟沒有婉兒的身影,回過頭時,一身朝服的武後已款款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人正是婉兒,她的手裡還拿著一份詔書。
一眾大臣忙站向了兩旁,顯走了下來,躬身向武後行了禮,武後卻不看他,轉頭對婉兒說道:「念吧。」
婉兒點頭,走上了台階,朗聲說道:「太后懿旨,眾大臣接旨。」
眾人跪了下去,顯也跪了下去,卻不忘看一眼婉兒,只是她的目光卻已落在了打開的詔書上,婉兒一字字的念道:「即日起廢大唐皇帝李顯為廬陵王,幽於別所,太子重照為庶民,流韋玄貞於欽州。豫王李旦即位,欽此。」
出乎意料的,朝堂並未如大家想像的那樣喧鬧起來,反而出奇的平靜,大概在他們的心中,也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他們沒有更多的去關注武後,也沒去在意那個被請下了皇位,一臉頹然的顯,反而將心思放在了婉兒身上。
已經是第二個皇子了,從婉兒走出掖庭,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到現在不過是六年的光景,卻已有兩位皇子因她而遭到了災難,這期間還有無數次大面積的血洗,包括司制房,包括太子宮,他們不知道,何時這樣的死亡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有年老的大臣輕聲的歎息著,卻也無能為力。
豫王李旦依然是一副溫文爾雅的神態,緩步上前,跪下接旨,沒有喜,也沒有哀。
武後從新回到了朝堂,婉兒也越發的忙碌了起來,閒暇的時候她會到掖庭外的池塘邊去走走,幾度春秋,池中的荷花兀自經歷著繁華和凋落,婉兒不會再為它們的身不由己而感歎了,儘管自己對這四個字已有了更深的體會。
抬眼望向了不遠處的矮樹林,幽禁顯的別院便位於樹林內,猶豫了片刻,婉兒還是走了過去。
院外有侍衛看守著,但由於來人是婉兒,他們也不便相攔。
別院雖然簡陋,卻也清淨。
婉兒走進了前廳,沒過多久,顯和香兒也走了進來,見到婉兒,香兒顯得很氣憤,大步走了過來,抬起的手臂卻被婉兒捏住了,冷冷的看著香兒,倒讓她有了些怯意。
香兒憤怒的抽回了右手,道:「你來做什麼?是來驗收你偉大的成果嗎?」
「你說是,那便是了。」婉兒冷冷的答道。
香兒嘲諷道:「婉兒,這幾年你侍奉在太后身邊,還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啊,出賣了先太子不說,又害了我們,看來,當年我真該好好向你學習才是。」
婉兒看了她一眼,道:「這樣的話你最好少說,否則,恐怕就不是幽禁這麼簡單了。」
「你嚇唬我啊?」香兒絲毫也不肯退讓,道:「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先太子不也是這樣一步步被你和那個偉大的太后逼死的嗎?」
香兒提到了賢,婉兒再難抑制心中的怒火,重重的打了香兒一巴掌,因為太過突然,香兒竟忘記了躲閃。
「先太子和皇上走到了這一步都是你造成的,甚至還有你父親的流放,根本就與人無尤。」
香兒回過了神來,剛想反唇相譏,卻被顯制止了,他道:「你先出去。」顯看著婉兒的眼神很平靜,話卻是對香兒說的。
香兒本不情願,但看著顯的神色,卻也不敢不從,嘀咕了兩句,便帶著宮女出去了。
「看著我。」顯命令道,婉兒抬起了頭,對上了顯的雙眸,他說:「是你出賣的我,從賢離開皇宮的那天起,你便開始設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套,你推我上帝位,你幫我處理朝堂,你假借裴炎門生之說,逼著香兒和你爭奪,然後將韋玄貞提上了豫州刺史的位置,也是你事先將我欲敕封他為侍中一職的消息告訴了裴炎,然後再借他之手,逼我入絕境,是不是?回答我。」
「是。」婉兒毫無懼意的答道。
「為什麼?」
「因為賢。」
顯移開了視線,痛苦的問道:「你認為是我逼死了賢?」
「不是嗎?」婉兒挑釁的問道。
「即使我說不是,你也不會相信。」顯無奈的說道。
婉兒道:「到底是誰在逼誰,你比我更清楚,從那個令司制房慘遭血洗的謠言開始,再到趙道生和那個兵器庫,是你們將賢推向了死亡,你們今天所失去的一切,是你們欠他的。」
顯道:「我承認,那個謠言雖不是我的主意,但我到底還是認同了,因為香兒說,我成為了太子,那麼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包括你,可是後來你拒絕了我,那時我說,只要太子沒事,我一定全力輔佐他,我是真心的,再後來,你突然跑到母后那裡去告發賢,賢被流放,這一切的真相我當時是不知情的。」
「你說謊。」
「我沒有。」顯道:「直到後來,我當了皇帝,香兒才告訴了我一切,包括她派人拷問了那個戶奴,那段時間我很難過,所以很久沒去見母后,但既然事已至此,而香兒這麼做,也是為了我,皇后的名分是她應得的。」
難怪顯會在數日不進紫宸殿之後,突然向武後提出要立香兒為後,難怪他當時的表情會如是複雜,只是,為何,那麼長的時間裡,她都沒有去武後那兒揭發賢呢?婉兒只覺自己被層層霧氣包裹著,很冷,很冷。
看婉兒怔在了原地,顯淡淡的說道:「不管你信與不信,這便是事情的真相。」說完便徑直走了出去。
婉兒還在思索的時候,香兒卻款款走了進來,嘲諷道:「你現在知道了,所以是你害死了賢。」香兒突然大笑了起來。
婉兒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香兒停止了大笑,道:「我當日派人抓走了趙道生,只是想查清楚他和太子的關係,卻不想意外知道了兵器庫的事,我根本就沒打算去武後那兒邀功,只是因為我喜歡賢,所以我不相信他會和那兒戶奴廝混,而你呢,自以為聰明過人,卻只是在作繭自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