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揮了揮手,無力的說道:「下去吧。」
趙道生又磕了幾個頭,方才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賢看了眼婉兒道:「你也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再踏進寢殿半步。」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婉兒沉吟了許久,只是賢再不看她,只好緩緩的退了出去。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婉兒遵循著賢的命令,再未踏進過寢殿半步,只是偶爾會去廚房做幾個小菜,讓其他的宮女送過去,而每次,賢都吃了,只是當問起賢的近況時,宮女們卻都閃爍其詞的。
他們都在等,等著趙道生的那個消息從英王府傳到紫宸殿,等著武後的人臨門的那一刻。
但奇怪的是,半個月過去了,紫宸殿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婉兒不明白,為何顯和香兒在得到了這麼重要的消息後,還能保持如此的鎮定。
婉兒從鍋裡拿出了燉盅,很燙,她卻執意不肯鬆手,將它放在了桌上的托盤裡,方才將手伸到了嘴邊,輕輕的吹了吹,減緩了些疼痛。
旁邊候著的宮女是婉兒派去專門負責給賢送飯菜的,看到婉兒如此,不禁說道:「婉兒姑娘,你如此為太子,可太子卻——奴婢還真是替你感到不值。」
「太子怎麼了?」
「他——他——」宮女猶豫了片刻,只好說道:「你還是自己去看吧,奴婢說不出口。」
婉兒沒有再追問下去了,將放著燉盅的托盤遞給了她,道:「送過去吧。」
入夜之後,婉兒去了太子的寢殿,殿外沒有人,隱約可以聽到殿內傳出的嬉笑聲,有賢,還有陌生的女人的聲音。
婉兒推開了殿門,不知何時,大殿的中央用層層的白色紗幔圍了起來,隱約可以看見裡面的人影,除了賢,還有幾個女人。
婉兒一步步走了過去,掀開了層層紗幔,直到最後一層了,她方才停了下來,手捏著紗幔的一角,卻沒有勇氣掀開,猶豫著站在了原地。
「既然來了,何不進來看看呢?」賢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魅惑。
掀開紗幔,裡面鋪著厚厚的白色絨毯,中央擺著一個案桌,上面放著美酒和數只酒杯,賢穿著白色的睡袍,領口開得很低,旁邊的三名少女穿著薄薄的紗衣,衣服在她們身上更像是一種誘惑。
婉兒看向賢的眼神很冷,似乎此刻的賢在她的眼中,已然是一個陌生人。
賢也看著她,只是儘管有些笑意,卻在深處難掩悲傷。
「出去。」此時的婉兒更像是一個君主,讓所有人都忘了她奴婢的身份,女人們紛紛穿上了外套,倉惶的離開了。
賢眼中的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寒意,他起身,婉兒看了他一眼,想要轉身離開,卻被他拉住了,用力的將她拉扯進了自己的懷裡,俯首道:「她們走了,就由你來代替。」
說完,再不給婉兒辯解的機會,吻著她的雙唇慢慢倒向白色的絨毯——殿外的夜風依舊,而殿內的春色卻已走向了遲暮。
賢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婉兒只是靜默的承受著,抬眼看著上方的紗幔,一隻蜘蛛偷偷爬了上去,然後旁若無人的結下了絲網,作繭自縛,多麼可笑的舉動,婉兒暗自歎息著。
對上了婉兒平靜的眼神,賢似乎想起了什麼,匆匆的坐起了身,將婉兒的衣服扔給了她,道:「走,快走。」
婉兒緩緩的起身,幽幽的說道:「為什麼要我走?婉兒的心意太子是明白的,即使太子宮早已陰雲密佈,婉兒一樣不會離開,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走出去為止,這是婉兒對你的承諾。」
「可是婉兒,太子宮就要完了,這裡即將成為冰冷的墳墓,而你,不該就這樣死去,我曾說過,你是除了母后之後,最適應朝堂的人,你的未來不該是在這裡,走吧,婉兒,回到紫宸殿,不要再回來。」太子無奈的說著。
婉兒哭著搖頭,第一次,婉兒如同太子般絕望,賢的眼神在告訴她,這一次,即使是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穿上衣服,我帶你去個地方。」
婉兒為自己披上了那一層層華美的宮裝,然後又侍候著賢穿上了衣服,隨著賢的腳步走了出去。
賢帶婉兒去的地方是馬廄下的密室。
站在石室裡,望著面前半開的石門,這是婉兒上次拒絕要看的東西,於是轉頭,不解的看向了賢。
賢淡淡的一笑,牽起了婉兒的手,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剛進去,婉兒便感覺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走過了一小段通道,面前竟是一個寬約數十丈的大坑,裡面擺設著打造各式兵器的器具,剛才的熱浪就是熔爐裡散發出來的,負責打造的工人赤裸著上身,揮舞著鐵錘,表情極為認真。
四周擺放著打造好的兵器,劍、矛、刀等應有盡有,多達數千件。
在大坑的另一端,隱約有一條通道,卻不知通往何處。
「太子。」工人們只是在經過賢身邊的時候才會打聲招呼。
婉兒雖早已猜到這裡陳列的或許就是兵器,只是卻不曾料到,規模竟是如此的龐大。
「他們都不知道,死亡已經臨近了。」賢低聲歎息著。
「這些人?」
「他們是我從宮外帶進來的,有些是被母后處死的罪臣的子嗣,有些是他們的部下,只是,他們都希望有一天,朝堂能回歸李家。」賢解釋著。
婉兒掃視了一眼面前的工人,少說也有上千人,這麼多人進入皇宮,而且還避開了武後的耳目,看來賢是花了一番功夫的,想必和另一方的通道有關。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真相,讓他們離開皇宮?」婉兒問道。
「因為你。」
「我?」
賢不再說話了,拉著婉兒走到了外面的密室,婉兒頓覺涼爽了不少,賢鬆開了她的手,道:「婉兒,去把你剛才看到的一切告訴母后,一點也不許漏掉。」
婉兒的神情顯得驚恐了起來,拚命的搖著頭,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賢接著道:「婉兒,我不許你隨著太子宮一起死亡,所以,只有你將這個消息告訴母后,母后才會更加信任你,而你也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婉兒知道,剛才的一切已經不是秘密了,武後早晚都會知道,可要自己親自去說出這一切,她卻是做不到的,她寧願陪著太子宮,陪著賢一起隕落,也不願要靠著出賣他們而來的生存機會。